此时,她只想回到青崖城去,告诉城主阿伯,他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青崖城原本不算繁华,但也不至于如此。
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路边,抱在怀里的孩子饿的大哭,街边房屋破败。
忽地有人抱住她的腿,“神女,月神娘娘,救救我们,救救我。
4
城主死了,死在了汛灾来临的前夜,死在了城民的口诛笔伐之下,连遗骸都没能找到。
“是你烧了月神祠!你不配当城主!快把神女交出来!”
黑云仿佛要将天压下来,隐隐的雷神夹杂着怒骂,城主仰望天际,闭目不言。
薛余不会回来了,幸好,薛余不在,不必承担这荒谬的一切。那个他养大的孩子,终是越走越远,再不回头。
雨连成片倾盆而下,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背后是惊慌失措的惊呼。
“山洪,是山洪!天谴!天谴啊!”
雨水打的城主睁不开眼,山洪如猛兽奔袭,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吞的干干净净。
人的性命在天灾面前往往最是微不足道,况且这仅仅是一个灾难的开端。
神女出走,灾祸临头。
直至薛余回到青崖城,早已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阿伯和家了,只有满目疮痍。
薛余大笑起来,甩开围拢的人群,眼前的一切逐渐被红光笼罩...
她在尸堆中醒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血腥味令人作呕,他踏着干涸的鲜血,天又下起了雨...
雨愈下愈大,门前的花落了一地,箩筐里的土豆发芽了...
“阿伯...”薛余伏案大哭,坏人终得报应,可是阿伯呢?他永远留在了记忆里的那个夜晚。
侍卫带着明筠的手信来到青崖城时,薛余正在院子里种土豆,像阿伯生前那样。
薛余只是喝了一盏茶,便不省人事了。
阳光照在眼睛上,难受的很,薛余醒了过来,手上的红豆早已不见踪影,牢中潮湿阴臭,她终究还是逃不开宿命,回到了京城。
上一次是锦衣玉食的东宫,这一次是阴暗无光的天牢。
铁链锁进肩骨,些微的挪动便是钻心之痛。
她在狱卒零碎的言语中得知,青崖城一夜屠城,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她是青崖城唯一的活口,大理寺卿已经认定,她就是凶手。
还有,明筠要被立为储君了。
先前圣上准许他入主东宫,却迟迟不行册封之理,如今得偿所愿,他应该很欢喜吧。
明筠册封太子,迎娶太师之女为太子妃,不过几日,陛下病重,庆阳公主意欲夺权,一时之间朝局动荡。
肩上的伤口开始化脓,薛余烧的昏昏沉沉的,朦胧中仿佛有人砍断了铁索,抱着她离开了天牢。
不会是他吧,他娶了太师之女,当了太子,不日便会登基了,可是那熟悉的味道,又会是谁呢。大概是阿伯来带她走了吧。
薛余大病了一场,得亏好心的大娘悉心照料,好转时已是隆冬。
夺位之争早已结束,陛下病逝,太子却在关键之时离京,而后在普济寺剃度出家,不问红尘。
呼啸的风卷着白茫茫的雪花,;落向谷底,雪落入眼中,疼的人睁不开眼。
薛余一只脚已经腾空,他想他该去见阿伯了。
有人在崖边伸出了手,却只是拉断了腕间红豆,颗颗红豆落如泣血。阿伯说的一字不差,她当真是要粉身碎骨了。
缘之所起,无份终灭。
终
慢慢的失去知觉,失去一切,阿伯,青崖城,月亮湾,还有何九华,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薛余在一片苍茫中睁眼,是月牙湾,遍地都是尸体,血色染红了浅滩,她伸出手去,身边的死尸瞬时消弭,无影无踪。
“大胆薛余,你可知罪!”
薛余茫然抬头,不知所措。
“本尊乃是冥府之主,你一念之错,枉杀一城之人的性命!公道何在!”
薛余只是冷笑,“那我阿伯呢?他的公道又往何处寻!你口口声声称公道,何来公道!”
无数的黑影平地而起,有的哀嚎,有的怒吼。
“你杀死的人在阴间将你告下,此事恐怕难善了了,本王念你事出有因,将你封印在月牙湾之底思过,待平息众怒……”
“我为何要为那些杀人者思过,他们愚昧无知,逼死阿伯,难道不该碎尸万段吗!”
“你要知道众怒难犯!他们结成的怨气太深,是会祸乱人间的!”
浅滩的水暴涨数米,转瞬千里冰封,薛余知道属于他和城主的公平,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皑皑白雪下掩饰着的,是一个怎样昏聩的世道呢?纵她拼尽一生,无力改变。
天将长夜,临朽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