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青灯来，便是来讨草药的了。
天蒙蒙亮，才刚打了鸡鸣，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麻雀精飞来告诉姜离的时候她还迷糊着，一听到青灯的名字姜离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拽着麻雀精的翅膀就要它赶紧带自己去山府。
“嗬，山神大人可不能食言啊，怎么说那小丫头也是山神的人，小丫头不敢拿给本座，本座就只能来找正主了！”青灯低头喝茶的空隙瞟了一眼府外露了半边脸的姜离，意味深长的笑了，“难不成山神是同小丫头合起伙来诓本座的酒吃？”
真是好一个丫头，都知道赊账了，赊得好。
山神摩挲着手里的鸾扇，不冷不热地噎了回去：“你这倚老卖老的老狐狸往日可没有少偷我的草药，如今诓你一诓你也不算委屈。”
“若仔细算上一算，说不定你还得给姜离多送些酒来呢。”
青灯刚入了喉的茶水差一点就呛进了气嗓里，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将茶杯一落咂了咂嘴，“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嘴上也不饶人。”
“仙上谬赞了。”
果是个不肯吃亏的，青灯心想。
一团红雾散去，藤案上多出了两坛酒来，酒封上提了“浮沉蛊”三字，青灯笑起来：“算了，这亏本座吃了。哝，这可是本座托神罚酿的，可是是本座最爱的酒，拿给你的相好不算亏待了吧。”
山神竟也没有反驳。偷听的姜离脸红了红，羞得要将头埋进土里，她不曾想到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得如此容易。
“姜离，拿走。”山神勾了勾嘴角，若无其事的唤道。
姜离被惊得一抖，顿时僵在了原地，心里却早已大乱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被发现了怎么办……太尴尬了啊……
偷听被发现委实是丢脸，她只尴尬算是好的了，这也是脸皮练到了一定厚度才能做到的。见人没进来，山神又悠悠的喊了几声，姜离这才结巴着地走出来：“来……来了。”
青灯看着尬笑着拿了酒，又跟风一样消失在林子里，两颊绯红的凡人，不禁扶了扶额头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孤寡老人见不得如此腻歪的场景，见不得啊……”
山神不置可否，眼里的欢喜遮也遮不住，他淡淡道：“前月儿里我去狐仙庙找过你，也曾碰见一个凡人，衣衫不整的从后面出来……”
“呸，那是本座诓来看庙的，邋里邋遢的本座可看不上。”青灯那嫌弃的表情亦是遮也遮不住，顿了顿又她换了副表情，“本座可听说，白鹿神那厮在你山底下当水君呢，可否引荐引荐？”
“那位主儿你可撩拨不动。”山神如实答。
“不试试怎么知道？”
山神饿极了，挥手变了一桌吃食，一边吃一边道：“他可是为了那人甘愿被贬来凡间做水君的，日夜都守着聚魂灯，等他的心上人回来呢。”
“……”
山神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了，碎得极狠。他毫不意外，九重天上但凡有点姿色的小辈男仙都被青灯找上门撩拨过，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4
临走前青灯采了一堆草药，还不忘噎山神一句：“想你以前最不屑情爱，如今竟也动了心，还是个凡人。”
“九蘅啊九蘅，本座说你什么好，明知道这东西碰不得，你和迦南还真是像极了。”
山神不小心吃到大茴香，味道冲得他眉头一皱，可想了想他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很少强求自己做什么，上一次还是飞升上仙渡雷劫的时候，那时迦南讥诮他，说他渡不过去。
他对迦南说他不信这个邪，于是咬着牙受着，谁也不让帮忙，最后虽然弄了一嘴的血，让迦南喂了数月的汤药，可他到底还是渡过来了。
雷劈他都受过了，这又如何？他九蘅认定了的事情就没变过数，师父那时是强求来的，可他没有，姜离不是那个和尚，他也不是师父。
这时山神想起弋水君的话，又恶狠狠的往嘴里送了一个丸子，弋水君这厮还挺未卜先知的，比司命还神。
山神又想了想，“呸，死乌鸦嘴。”害他在青灯面前丢脸，他可是发过誓不会碰情爱这东西的，这算是他头一次言而无信，真是话说早了。
此前对于情爱如何如何的独到见解如今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山神很不要脸的矢口否认：“本山神就没信过什么邪。”
那时麻雀精雀生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只知道山神与那个凡人一起待着的时间更长了，有时候连他都会被支走。
直到他看见凡人手上的那串佛珠时才明白了，但他深知那串佛珠的重要，不仅对山神，对栖灵山来说更是十分得珍贵。
可雀生终究是不能说些什么。
爱一个人的时候，旁人说什么话都不重要。
5
再后来，足有十个月，凡间的寒气未消，山神例行巡山的时候便自觉不妙，往年也不是没有过漫漫严冬，可那离山神很远，是老栖灵山神年轻时的事了。
山神同弋水君商议，思前想后也只有用灵力继续护着这一个办法，总不能叫弋河和栖灵山那么多的生灵白白因为严寒而断了多年修为。
姜离知道以后每日给山神汤就炖得更勤了，只要是大滋大补的药材通通都让她放进了锅里，来了个药杂烩汤，一天四顿的往山神府里送。
左右她已经从盆谷搬了出来，与他离得近就少了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便也不怕汤凉了。
“只怕我还没有灵力耗尽而死，就提早被你大补得爆血而亡了！”山神虽然如此说着，可心里实是欢喜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则乱，他很明显的察觉到姜离近来话少了许多，有时他唤一声姜离，总能看见她在发呆。
山神去问，姜离只说是害怕。
问她害怕什么，姜离又将嘴一闭不说话了，山神笑着调侃：“是不是怕我身归混沌？莫怕，本山神还是挺能活的，仙力怎么说也是在九重天能排得上名号的，不会被小小一个长冬折腾得束手无策。”
“嗯，不会的。”顿了顿，姜离又抬着张笑脸给山神盛汤，她握着汤匙的手有些微颤，不知是说给山神听还是她自己。
山神卧在藤椅上，瞧着出了神的姜离沉思。
“姜离，你要不要去凡间散散心，或者找青灯喝喝酒。”山神试探性地问她，姜离愣了一下，眼神呆呆的，许久才找回一点光亮。
山神又开解道：“许是山里日子比较闷，我看你总是担忧，去外面逛逛也是好的，那里热闹你也熟悉。”
许久，姜离终是应了。
待山神用完汤姜离才走，山神独自对着府外的月色发怅，麻雀精此时在他身侧显身，“雀生，明日你便带她出山去吧，以后她若想出去你也不用来问我了。”
“山主，那个凡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