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嘎然停止,兰兰有些莫名地望着他,说:“你怎么了?”
他愣怔了一下,轻声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妈妈。”
她洗了一个小桃子递给他,说:“你妈妈是个好人,这歌谣就是你妈妈教我的。”
他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低下了头,说:“妈妈也教过我的。那时爸爸离家出走,妈妈感到日子难过,心里孤苦,一天到晚魂不守舍,晚上孤独的时候就时常搂着我唱这首歌谣。”
他看到兰兰的眼里有点点银珠在闪动。
他长吁了口气,望着月下无际的苍穹,心里充满了空濛而又迷茫的感觉。
他觉得那晚的寂静空濛,倒真有些像今晚孤零对月的凄苦,旷宁的夜只有鱼塘四周林子里鸟虫鸣叫的声音听来很清晰。
他感到有些凉意。
他站了起来。
毕竟是秋天了。
秋寒露重。
4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令人愉悦的清香,随风而来。
这清香是那么地熟悉啊。
他的心里掠过一道影痕——素妍。
他有些激动地转过身来,瞬间就掩去了脸上的忧伤,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你这是怎么啦,一脸的假笑?”
素妍正挺着肚子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笑有些勉强,就干笑着,说:“不是说让你晚上不要再来吗,天黑路滑?”
“我没那么娇气,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素妍小姑娘似地娇柔,她一点也不介乎他的责备,仍然笑吟吟地。
他觉得她的笑情意绵绵,妖娆妩媚,跟兰兰的笑一样满是温柔。
他的心禁不住地泛起涟漪。
她喘着气把臂弯里挎着的柳篮放在小桌子上,伸手从里面拿出几个圆圆的苹果,又拿出几块家烙的面饼,神情愣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嘿,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那一小袋白糖又忘了给你带来呢?”
她尴尬地说着,还用手拍着后脑壳,似乎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只怔怔地望着她。
她说不上有多美,一双黑亮的眼睛,薄薄的红唇,鼻梁光滑,圆圆的苹果脸上白里透红,墨黑的短发拢在脑后,一副干净利落,精明能干的模样。
这三年来,名义上是他在她家帮工,实际上都是这个女人在烧煮浆洗照顾他。
自从兰兰一家出事之后,他也就以给周围捕捞人家帮工过活,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
都说海里的银子一篙深呢,那也是要有命去挣呢。
他没有命去挣银子,却能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是命大,尸骨恐怕老早就去喂海里的鱼虾了。
是她的男人第二次救了他。
她的男人无冬无夏地在海边打桩拦簖,捕捞鱼虾。
她就蹲在家里照看十亩鱼塘。
那天午后,他跟她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家,她的男人对她说:“素妍,你一人照应鱼塘蛮辛苦地,我给你找了个帮手。”
男人跟她说了根由。
她瞟了他一眼,见他憨笑着站在一边,赤红着脸,不停地搓着手,腼腆得就像一个大姑娘。
女人的心总是软的,见他是孤身一人,又没有亲戚去投靠,就答应了男人把他留下来,管吃管住,年底看看鱼塘的收支,多少给他开一些工钱。
他本来还害怕她不肯收留他,听了千恩万谢,就差跪下给她磕头了,凡正也是给人帮工,有吃有住,不四处飘零就行了,至于工钱,那都是身外的事情了。
他就留下来了,每天就是沿着鱼塘转转圈,除了撒撒石灰消毒,就是喂些鱼食,然后就是看着鱼在清亮的水里晒太阳。
她闷在家里,除了煮三顿,也是闲得无聊,就时常来鱼塘边逛逛,有时候也跟他一样静静地站在河堤上看鱼晒太阳。
他很是勤快,鱼塘周围没有一根杂草,收拾得干干净净,外坡上栽种着油菜,长着蚕豆,春天里花香扑鼻,夏天里青气浓郁,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很是尽心尽力。
大热天的时候,附近的鱼塘开始冒泡死鱼翻塘了,他就日夜守候在塘边,不顾蚊虫地叮咬,整日里忙着消毒,供氧,观察鱼的活动。
三顿都是她送到棚舍里。
老天爷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
腊月里打塘卖鱼的时候,鱼贩子们几乎把她家的鱼塘围满了。
她家的鱼卖了个好价钱。
他也没白辛苦忙碌,拿到了三千元的工钱。
看着面前厚厚几沓十元二十元的票子,他的心情很好,打个响指对她说:“这些钱就先放你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