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怔了片刻,没来由地浑身汗毛直炸,想起几天前的抢劫案,顺手就捞起门旁边的一把铁叉,仗个胆子就冲进了屋里。
屋里黑漆漆地,他摸出身上的火柴点燃,借着弱光,发现屋里零乱不堪,遍地是衣服,凳子东倒西歪,他看到她就斜靠在东房门口一条歪倒的长板凳旁,头斜靠在凳腿上,脸色刹白。
他忙扔了铁叉,点亮桌上的罩子油灯,急切地扶起她,大声喊说:“你这是怎么了?”
她蠕了蠕嘴唇,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腿。
他这才发现,她的腿上裤子一片洇红。
他没有时间去猜摩发生了什么,她的流血让他慌乱,他也不管什么了,抱起她就往附近的农场医院奔去。
大失血让她几乎丢了性命,医生说幸亏来的早,假如再迟两分钟,救得过来救不过来就很难说了。
她对他是十二分的感谢,救命之恩,难以言报,做牛做马,结草含环。
她的男人对他也很是感激。
他一笑而过,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命不也是你救的?”
此后,她对他更是关怀备至,就像是一个妻子对待丈夫一样,体贴而又温柔。
他是一个孤男,长久孤独寂寞的心自然也需要女人的温情。
只是他是一个内向的人,感情之类的事情都是闷在心里的,就是对兰兰,他也从没有明明白白地表示过。
当然,没表示过不代表他就没有感情,兰兰留给他的,只是甜蜜的回忆,她带给他的,却是活生生的人间烟火。
6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匆匆地爬起来,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香。
他忙乱地收拾着大米,蔬菜,还有她刚刚买回来的猪肉。
自始自终,他都不敢抬头去正视她一眼,心里把自己骂了不下八百遍,同时,脑子里却在回味着她的娇柔。
她的男人依然大大咧咧地领着他倒簖,卖鱼卖虾,依然跟他吃饭喝酒,东扯西谈,依然隔个阶段派他回家去拿食物。
他却推脱说:“还是你自己回去吧。”
她的男人大笑,眨着眼睛说:“怎么,你害怕她把你吃了?”
他大窘,摸着头遮掩说:“吃了才好呢,省得再捞鱼摸虾。”
两人费了一番口舌,最后,他终究没有说过她的男人,只好乖乖地回家去采办食物。
年终,他跟她的男人一齐来家过年,他睡在西头房,她跟男人在东头房,三个人过年倒也热热闹闹。
正月底,她的男人又要去海边了,她对男人说:“我好像怀孕了。”
她的男人哈哈大笑,说:“真的吗?看来老天还是可怜我的。”
她的男人就把他留在家里,说:“兄弟,麻烦你了,在家替我好好照顾照顾她。”
她的男人就去了海边,虽然心里有些不舒坦,可毕竟她能怀孕了,有个孩子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他就留在家里收拾鱼塘,把塘边的棚舍用河泥修补修补,闲下来就陪她说南道北地扯谈。
鱼苗下塘的时候,他就搬来了棚舍,早晚就在棚舍煮吃。
有时候,她也来塘边帮忙烧烧煮煮。
偶尔她的男人回来,也会来塘边转转,顺便喊他晚上去家里弄两杯小酒。
自然这晚上两个人是心照不宣地死灌,只喝得东西不分,南北模糊,双手扶着墙才能行走的。
她气得心里舒畅,大声地骂了男人,又骂了他,末了,还是去锅屋烧水帮他们洗脚,脱衣,拖上铺,然后一个人收拾杯盘狼籍。
天没亮就早早起来煮了稀粥与咸鸭蛋,端到铺边喊他们吃。
小日子是既辛苦又甜蜜。
她的男人蹲了天把就又去了海边,他依然尽职地去守候鱼塘,只是常常会在睡梦中搂着她笑醒。
他没想到穷困潦倒到这种地步,竟然还能搂得上女人。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与平淡中过去,她的肚子也愈来愈大,走路喘起了粗气,脚步也变得粗重而不轻盈,他就叫她不要再来鱼塘了,他能收拾得过来。
她的身子重了,也懒了起来,只是隔个三天五日,仍会不顾疲惫地来看看他,叮嘱他冷暖,照顾好自己。
八月半这天,她买了些肉,送来一瓶酒,一条鲢子鱼,中午就在棚舍里煮了跟他一齐吃。
他多喝了两杯,吃过就睡了。
她收拾完了,绕着鱼塘走了一会,就回到棚舍,看到他横睡在铺上,打着呼噜如死猪,就叨唠了几句,在灶房里给他烧了半锅稀粥,想了想又烧了半锅热水,看了看天上滚滚的黑云,就又叮嘱了一动不动的他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她刚刚走到自家篱笆门边,一道闪电伴着一声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了下来,挂在衣绳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就又湿漉漉地在风雨中飘摇。
她在屋里找出了半袋麦面,又翻出了两袋绵白糖,把陈年的芝麻下锅一炒,就忙忙碌碌地包起了糖饼。
哗哗啦啦的雨停了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她的饼也烙好了,就急急忙忙地给他送来了。
她一边叨唠着把白糖忘了,一边就把还热乎乎的糖饼递给他,说:“吃一个吧。”
他摇摇头,说:“我不饿。”
她叹了口气,把饼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你又在想兰兰了?都是过去了,唉,看开些吧。”
他觉得眼晴又要湿了,忙岔开话题,说:“今天是八月半,他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