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让那人退下,沉默不语,一帮幕僚候在身前,许久,他起身扫了一眼众人,沉声开口:“计划提前,集结羽林卫,今晚入宫。。”
在众人眼中,他几乎是疯了,东北军尚未赶到,仅凭着羽林卫,与京畿驻军相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殿下,待东北军赶至方才万无一失啊!”有幕僚出声相劝。
“可我等不起了。”他低低出声,摇了摇头。
皇帝既知她未死,且还被那般偷偷接了回来,为防被契丹察觉,惹怒如今的契丹新帝,战火重燃,必然会将她灭口。而她本是宁王之女,是皇帝眼中之刺,便如她那日说的,萧玉已死,皇帝怎会留她。当初是为和亲才将她送出去,此次她既已无利用价值,以皇帝对宁王的恨,又岂会放过她。
什么他都可以赌,这万里山河,这富贵权势,或是他这生的荣辱,可唯独她的性命,他押不起,也不敢赌。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守卫皇宫的禁卫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攻入的羽林卫控制住了。
赫连钰带着将领直接赶往乾元殿,此时殿内剩的只是些御前的宫女太监,见到持剑而来的太子殿下及其身后身披甲胄的将士,纷纷软了腿,跪了一地。
他走至皇帝的榻前,纱帐垂下,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
他心中有疑,挑开那帐子,皇帝正合眼睡得正沉。就在他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发现了不对,皇帝的唇色与面色俱不对。
赫连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愣住。
皇帝死了。
而此时殿外已起了厮杀之声,外面的将领匆匆来报:“殿下,是七殿下,带着神武等营杀过来了“
5
这一刻,赫连钰明白了,这是一个局,赫连清给他设下的。而自己已入局。
原来,胜负已分,傅明率着数万士兵将整个乾元质得如铁场一般。傅明从里面出来时,只见着月光下一片森然的刀光排排对准了自己。
赫连钰只默然看着他,终于,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披斗篷,伸出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掀了光帽正是昭华。
他曾日夜思念的容颜。
他想再唤一声她的名,却已无力,他一生魂牵梦绕难忘的这个人,其实早已和他划开了天堑般的距离,他这样为她一步步挣扎,到头来不过成全了她对他的一腔恨意,多么无奈,又多么悲凉。
很久之前她就说过了,若此生再相见,她会将所有的仇,所以的恨还与他。
他将手中之剑扔在了地上,对着赫连清道:愿服输输,老六,你赢了。”
“放心”,赫连清轻笑起来,“我不会杀你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当初是皇后让我身残,而我会将这些年所受的屈辱统统还给你!还有你心爱的昭华,
他将她拉至身前,她为我立了大功,我也不会亏待于她。
赫连清在第二日登基称帝,而废太子傅明因弑君而囚于天牢中,受尽极刑。
赫连清没有杀他,一是不想留下弒兄之名,二是因为他明白,对赫连钰而言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尊严被践踏。
最后,他将他贬为庶人关入宗人府,低贱得如同奴隶一般。
他亲口将这消息告诉了昭华,志得意满地道:“若非你递出消息,朕也不可能将你从那里带走,让他入这个局。如今你我皆大仇得报,朕已经命他们准备封妃大典了,今后世上再无昭宁,有的,只是朕的宠妃!”
昭华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想起从前他是怎样隐忍谦逊。温柔深情的样子,曾经她甚至对他心生怜悯,觉得与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想想真是天真。但她又只能依靠这个男人,哪怕明知他才是最可怕的,可至少她知道他要什么,而他要的,她能给。
“我想去见见他。”她淡淡开口,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赫连清眯眼看她,突然冷笑了起来:“也是,去看看他如今那副模样,也让他知道他心爱的女人如今到了谁的怀里。”
“谢陛下。”她福了福,欲转身退下。
傅明突然叫了她。他目光很令,似能将人穿透一般,“昭华,你记住当初说的,你乖听所话,朕许你一生富贵平安。”
她缓缓点头,踏着殿外的斜阳,走了出去。
她跟在宗人府的主事身后,入到赫连钰所居的院落,里面杂草丛生,处处荒凉。那主事上前交代仔细了,侍卫才将门打开。
屋内光线昏暗,霉味冲鼻,唯有一张木桌和木床,她进去后。
一扇窗前,一个青衣男子背对她默然立着。正是赫连钰
他闻声转过头来,见来人是她却并不惊讶,只是淡然又安静地看着,许久才轻轻开口,“你来了。”
他向她走来,屋内立时响起金属相撞之声。是他手腕与脚踝处,那三指粗的巨大锁链被拖动时发出的声音。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收相信,有一日赫连钰能在这样破败的地方承受这样的屈辱。
或许是自幼养成的高贵风仪,所以此时仍显从容。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的一双手,粗糙肿大,伤痕交错。
她放下手中的食盒,取出里面的一碗汤来,放在桌上。
“听闻你夜夜不能入睡,这汤是我亲手熬的,喝了便能安眠了。”
只一眼,他便已明白了,眼中似有惊讶,然后道了一声“谢谢”
昭华看着他坐下喝汤,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突然他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她,那目光深邃晦暗,已分不清是眷恋还是悲伤、似乎有话想告诉她,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走到床上睡下了。
从院中出来,她沿着宫墙一路往回走,走着走着,却扶着墙滑到在地了。宫人上前来扶,她却摇了摇头,颤着声说了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尾声
她想起最后的时刻,她看着他,不想错过他最后每个细微表情。可他只是淡然转身,以此作别。不想任何脆弱的神情落入她眼中。这无关他坚守的最后一点骄傲,只是不愿她再多一分愧疚难过,哪怕已是生命的最后,他还是想让她少一些伤悲。
到了最后,她觉得,其实她已不恨他了。这世上再深再痛的执着。在时光的面前都会溃败,过去终究太过遥远,她早已不再爱他。便也无力继续恨他了。
他们的过去,那么痛苦无奈交缠的命运里,其实,并不是没有过一刻快乐欢愉的。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仇恨挣扎,她仍记得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春日里,他带她去园子里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