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我孙子的老人,再也不会这么叫我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60多岁,如果不是头发灰白,从背影很难看出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笔直的腰杆挑水砍柴,出粪翻圈,不输村里的年轻小伙。因为有个充满愿望的名字福喜,村里人叫他福喜叔。
福喜叔以生性幽默,喜欢开玩笑而名声远扬在附近几个村落里。
年三十别人都忙着下油锅,包饺子,磨豆腐,贴对联,他不在意,背着手到处串门,把所有的好话都说给众人。
东山李三的傻媳妇吊着鼻涕满头大汉的和面蒸馒头,雪白的馒头刚出笼,看上成像不错,的确不是月饼,闻起来一股化肥的味道,我知道,那是碱放少了,而他却一个劲的夸奖,这馒头不错,像个样子,伸手摸上一块,赛到嘴里,我一口吐出来,好难吃。
他冲我眨眼,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停住了声音,回来路上我问他,这馒头,真好吃么?他说,不好,但是傻媳妇能蒸馒头就很不易了,要说些好话的,过年了都爱听好话。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他向每个昨天还一起喝茶的邻居问好,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嘴巴一张一合即将开始一场幽默之旅,咱们上次见面都是去年了吧,看把你们忙的。
被问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并没有回应,靠在门口,点上香烟,抽了一口才会过神来,笑的鼻涕喷在新衣服上,尴尬又无奈,一脸囧象。
他常常说这听笑话,不一样的人笑的时间不一样,有些人都过了好几天了,在挑水的路上,迎面告他,那天说的故事可笑死我了,福喜尴尬的陪着笑,他早都忘了他说的那个故事,他觉得这事本身比笑话更好笑。
这个会讲笑话的老人,就是我的爷爷,我们家族爱开玩笑的基因大都来自于他。
夏天早饭后,爷爷喊着我就上山了,他说这是木头是国有的,这山都是国有山,我笑着问爷爷那这是咱家的啊,你就是国有啊,爷爷说,是啊,哪些护林元还得给我们看着呢,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爷爷告诉我他的大名叫国有。
爷爷家里总是有着一些闲人过来吃饭,上山采药的本地老汉;从外地逃难来只有一只眼的河南人;拾荒的四川人;一顿就能吃一斤肉的山东工头;他们每次到来,爷爷都表示欢迎,爷爷不会喝酒家里并没有酒场,但他喜欢抽烟,生日时,子女给的烟都拿去换了更便宜的烟,而酒呢都留下来被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父亲喝了。
爷爷是好抛投露面的,人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他。
爷爷也不是总开玩笑的,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赶集,可以达到痴迷的程度,几乎逢集必去,跑多了碰的,怪事也多,关于他说的怪事,可以另起一文。
那些年三柱口服液上的广告,他上过几次,一个正襟危坐的老人坐在院子中央,不笑也不哭没有表情。
村里来些路过的闲人他也乐于留宿,所以也召来了歹人,家里睡的好好的,被人从外面铁丝柠在门上,眼睁睁的看着人把晒在院里的核桃偷走。
还有一次被人入室抢劫,歹人拿着刀在头上他头上划了一刀,奶奶开门给他们拿走了刚卖过核桃钱财。
之后案子一直没有破掉,爷爷对公安也有了成见。
爷爷对子女的教育也是前卫,作为独子的父亲并不太喜欢他的父亲,爷爷是典型的务实主义,对儿女也是如此,他不跟儿子住在一起,60岁自己新盖了一座新屋,本来是要在我小姑家,他坚决不同意,她说可以吃女儿的,但是江山是要留个儿子的。
爷爷后来脑子糊涂了催着他的后事,父亲那时正没钱,每次过生日都会跟亲戚说着,父亲酗酒后也于爷爷争吵几句,爷爷并不争辩,很像一个快熬尽油的灯,虽然偶尔有点光亮,但终归是要被换下桌了。
爷爷常常靠在床头,痴痴的发呆,偶尔也会自顾自的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我知道爷爷得了脑萎缩,病情忽好忽坏,很像一个装病的人。
人老年后那份无力,直到父亲病后我才体会,无论多么刚强的人,在老年后更多的是无奈和任子孙摆布。
再后来我出门与爷爷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08年夏天,我一个人在一家书店,翻到一本,作者为焦波的画册,翻了几页之后泪水滴在书页上,我拿起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拨通号骂才想起,爷爷已经走了1年,最近跟妻子讲起爷爷,她问我,爷爷对我这个孙媳妇满意么?
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好媳妇子啊,看那媳妇,就是好,比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