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喝壶茶再说吧!
近来常常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在那些不知忧愁的童年时期总会有些人毫无征兆走进我的世界,留下一寸记忆然后又迅速的闪退,很像赶场的艺人演完这场,奔赴下一场。
他们不停的走,我不断的忘,1999年的秋天,我初次踏入异乡就在幻想三年后我们这些同学都会各奔东西,与其三年后的分道扬镳,倒不如开始就不去介入他们的生活,在那段是时期里我几乎不跟任何人主动交往。
我害怕那份离别的伤痛,这种感觉在我初中毕业时也曾有过,同学们忙忙碌碌的准备毕业留言册时,我一边鄙视这些可怜的行径一边幻想着来年迎接我美好生活。
我曾经想,我注定是要离开的,这里人这里的事,终将与我无关,我必须离开最好不再归来。
至少过去了20年我以为我忘记了,可在之后每个夜晚我又会与他们相遇,就像在梦里一样我们超越时间飞越空间。
在我构筑的文字的世界里不期而遇,不如人意的是我们依然只是在深夜的睡梦里打个照面,太阳一出山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继续我的生活,他们继续他们的生活,但是总会感觉他们从不曾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只是暂时失联。
年少的印记里他们大多的丑陋不堪,大多的愚昧无知,尽管他们终日劳作,勤俭持家,他们气人有他们笑人无,他们崇拜权威,他们落井下石,他们出尔反尔,他们苦不堪言。
他们生性贪婪,可是他们终究围绕着我的生活,他们曾是我最亲的人。如今我又忍不住扣问自己,为何我会远离他们多年之后又会想起他们并且不知疲倦的记录下他们?
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常常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他们身高一米七几,他们很少肥胖,他们很少白净。在离开家乡之前我很少注意他们的面容,即便是我的父母我也很少记忆起他们的容貌。
在99年的冬天,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四个月后,再次见到父母的第一面时,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皱纹,他们毫无生气的面容,我甚至有些吃惊的问起母亲。
怎么之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你如此苍老,刚过四十的父母,脸上沉淀了太多已经洗不干净的灰尘,那种岁月的尘土,我想用什么样的肥皂也洗不干净。
这种感觉在很多年后我妻子第一次跟我回乡的路途中,她也曾不解的轻声问我,为何比你小几个月表弟,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也许是因为他天生头发少吧。
大概是89年的春天西坡头下着很大的雨,我和表弟躲在铺在炕头的油布下面避雨,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没有停止的意思,隔着门,我闻到湿润的混着牛粪泥土味。
风吹进来带着一些腐烂的酸臭,挂在墙上的图画被房顶落下的水滴渗出一道道的水印,不一会的功夫钉在墙上的图钉,便掉了一炕,我们这时候顾不上这些,爷爷披着雨衣出门通开了水渠,奶奶立在地上不停的搬动着可以接水的脸盆。
我忽然感觉有些冷,再跟着开始饿,爷爷再次起身披着雨衣出门,过了很久,我听到一声响雷,一道闪电划过窗前,我看到一个黑影,推门而入,那是爷爷,他捧着一胸脯的玉米,挑出来几只小的扔进炉膛,我听见啪啪燃烧的声音,炉灰燃着湿湿的玉米叶子。
烟囱好像被堵了一样,浓烟从路口返出来,瞬间整个房间弥漫在一片湿润的烟雨中,爷爷拿起放在水瓮盖上,高粱秆做成的盖子,不停的闪起一团火焰,奶奶从碳窑洞里拾出来,几根干柴。
加进炉膛,再后来就是飘满屋子的玉米香,奶奶推开门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握着两个土豆,冲我嘻嘻的说,再给娃,烤两个土豆。我满意的把油布再抬高些雨水从我脚下滑落。
再后来我大概就睡着了,睡梦中我吃了玉米和土豆,奶奶说我的土豆里还沾了很多辣椒面,只是我除了那晚的烟雨和披着雨衣进出的爷爷,并不记得玉米和土豆的味道。
只是这些画面,经常会在我的梦里出现,那些忙碌的进出的烧火倒水的人,不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变成了,很多素不相识的路人。
我曾有一段时间,梦见西坡头的院子里盖起了高楼,成排的小区矗立在山上,我跟爷爷牵着牛路过,就像是路过别人的居所,我们回到院子把你拴好,关起门来,继续烤着玉米,吃着土豆,门面灯火通明,我与爷爷一言不发。
窗外一团烟花升起,门外一个声音说,过年了你们回来了,那个声音很像我的表弟,我在梦里对着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