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春风知我意
1
高一又开始打篮球赛了。
对于刚刚升入高中的新人来说,激情与生机还没有被一叠又一叠的试卷和资料磨平,男生们在球场奔跑跳跃,女孩子们便齐齐围站在四周助威呐喊,欢快热烈,此起彼伏。
教室最后一排的窗子坏掉,还没有来得及修,欢呼声从裂缝中远远的荡过来,一声一声毫不犹豫地钻进顾封言的耳朵。
他从堆成小山的课本中微微抬起头来,努力睁开眼睛,从课本的缝隙中散了一眼讲台,朦胧的睡眼一时有些模糊,只知道数学老师依旧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堆不知所谓的公式,讲课的声音从讲台再传输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已经衰弱下去。
数学老师的余光清楚地看到角落里细微的响动,推了推眼镜,没有理会,随手点了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站起来解题。
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大半年。
顾封言是一个复读生,本出身于国家级重点高中,可去年六月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没有参加高考,而今年更放弃省城偏偏选择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县城复读。最开始老师对他寄予厚望,可相处之后才发现,他虽然循规蹈矩,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对学习上心。
老师们也不是未曾找他谈话,然而无论再怎样苦口婆心,他依旧充耳不闻,到最后,只有他不刻意惹事,老师们也渐渐不再理会。
顾封言对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柳叶出了会儿神,伸手拉开窗帘,将教室外欢快的声浪隔断,揉了揉脸上被压出的印痕,换了个方向,打算再继续睡一会儿。只是头还没有触到手臂,一张纸条已经见缝插针地塞进来,差点戳到他的嘴唇。
顾封言看也不看,将纸条攥住,随手揣进衣兜,将宽大的校服扯过来搭在头上,遮挡了窗帘缝隙下渗透进来的最后一抹阳光。
作为一个复读生,他本就和班里人关系不好,而对于这个是学习委员的同桌章桉锦更是有些不耐烦。她的性格孤僻,几乎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只是到了他这里,却一天到晚的给他塞纸条,内容无非就是督促他好好听课一类的话。本来无伤大雅的话全然可以直言,可她偏偏要神神秘秘地传纸条,以至于被眼尖又八卦的几个女生看到,整个班级都在传他们两个人的闲话,可她似乎从来不知道收敛。
安静了几分钟,一个软软的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本不想理会,可她偏偏锲而不舍。顾封言的耐心终于被她磨光了,一把扯掉盖在头上的校服,冷冷瞪她,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嘛?”
章桉锦显然被他吓了一大跳,嘴巴动了动,下意识张口,结结巴巴地嗫嚅:“我……明,明天月考……高考,必有题……”
封言的眉头立刻紧紧拧在一起,脸色阴沉得似要滴下水来,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听不听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多管闲事会死吗?!”
章桉锦愣了,脸色涨得通红,而红色褪去又变成无措的青白,教室里所有人纷纷错愕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们,鸦雀无声。
老师铁青着脸,将手里的粉笔狠狠丢了出去:“顾封言!你给我出去!”
顾封言顿了顿,抓起桌上的校服离开教室,被他踢过的椅子撞到桌腿,课桌晃了晃,章桉锦放在玻璃瓶中养的水仙花在课桌边缘颤抖两下,最终啪的一声掉了下去,摔成一地碎片。
2
七点开始上晚自习,顾封言迟到了半个小时,他摘掉耳机坐在座位上,顺便把一个秀气的纸木盒子放在了章桉锦的课桌上。
章桉锦从成堆的试卷里抬起头来,有些呆滞地推了推鼻子上厚重的平底眼镜,看看那个盒子,又看看顾封言,很显然没有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封言冷眼看了她一会儿,才耐着性子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葫芦状的小玻璃瓶,装着半瓶清水,一朵小小的紫色水莲花正安安静静地开放着。
“算赔给你的。”他说,“买不到水仙花,只有这一种,你要就要,不想要的话直接丢掉。
”
章桉锦呆住,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顾封言晚自习迟到竟然是为了赔给自己一个瓶中花。比起她原本只插一枝花苗的袖珍鱼缸比起来,这个一看就是精品店精心种植过的礼物,说不定还价值不菲。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清透的玻璃瓶,镜片下的眼睛终于流溢出些许光彩,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小生说了一句:“谢……谢。”
可顾封言已经重新带起耳机,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顾封言最开始的同桌并不是章桉锦,而是一个学舞蹈的特长生陈歌。陈歌是一个很出挑的美人,家境优渥,因此待人接物总带着三分高傲,在顾封言转进来之前,她拒绝了所有的同桌单独坐在最后,而顾封言来了之后,却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和他坐在一起。
只是后来,顾封言的话少得可怜,她虽然破例主动搭话,可顾封言显然并不打算开口。一直僵持了几个月,最终陈歌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和章桉锦换了座位,又过了一个多月,便离开学校出去集训,班主任没有发话要章桉锦搬回去,生性怯懦的她便一直和他坐在一起。
后来,为了升学率提高,校长考察了好几个国内负有盛名的学校,回来后便要求各班班主任调整座位,挑选成绩虽然不理想但是有潜力的学生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结成互助组,在最后的几个月内帮他们提高成绩。章桉锦虽然沉默寡言,但成绩却是拔尖,因此班主任不仅没有把她从顾封言身边调开,反而隔三差五找章桉锦谈话,要她在不耽误自己的前提下,尽全力帮助顾封言。
对于班主任来说,顾封言好歹是全国最顶尖的高中出来的,虽然现在状况不佳,可他依旧对顾封言抱有很大的期望。
如果是别人,大不了表面答应班主任的委托,暗地里任他自生自灭,免得惹人厌烦,但是章桉锦最大的特点就是太实诚,班主任的话说一是一,从来不懂得变通,虽然她也知道顾封言不好相处,却始终不敢辜负班主任的要求,只能硬着头皮一张一张地给他塞纸条。
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按照惯例,她需要收齐全班的数学练习册送去办公室。
收到顾封言这的时候,他依旧用校服蒙住头睡着,章桉锦想推推他,可是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昨天下午他拍桌而起的模样,还有那句毫不客气的指责。她的睫毛沉下去,收回手,路过他,收下一个人。
从那天开始,章桉锦再约没有给他递过纸条,不说话,除了偶尔分发一下作业,她和顾封言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
顾封言赔给她的那朵小小的水莲花似乎即将开过花期,花瓣的边缘已经有了一点模糊的黑边。
化学测试的成绩发了下来,晚饭时间老师已经把答案都抄写在黑板上,晚自习的时候对照答案自我更正。
前排的两个男生显然还没有从晚饭休息时间的兴奋中缓过来,一直在交头接耳伸手打闹,章桉锦对近在耳边的喧哗声仿若未闻,正专心地修改最后的附加题的时候,男生不知怎的突然像后一撞,章桉锦的桌子被撞得狠狠一晃,那个小小的葫芦状玻璃瓶险些被甩下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护住,却不想自己的手恰巧被那男生的椅子卡住,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呼。
那男生吓了一跳,忙将椅子挪开,她收回手,骨节上有两道深深的压痕。
男生慌忙道歉,可歉意却没有渗进眼睛里。章桉锦懦懦地摇摇头,看着桌子上毫发无损的玻璃瓶,眼睛里浮上一抹庆幸。
那男生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嬉笑着在她卷子的空白页上写了一行字:“你不会真喜欢顾封言吧?”他撇了一眼那个玻璃瓶,意有所指:“这是他送的吧?”
章桉锦慌忙摇摇头,眼睛里满满都是慌张。
男生叫她如此反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来,仿佛知道了什么见不得的秘密,凑近同桌的耳边说了什么。
同桌闻言,露出一个夸张的震惊的神情,眼神在她和顾封言的身上打了几转,又转头扯他前桌的衣裳,神秘兮兮的分享着什么。
她听不见,但却猜的出。
章桉锦垂下头,看着试卷上刺眼的一行字迹,握紧手里的笔。
一直将头埋在小说里的顾封言抬了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试卷上的字迹,目光一顿,有些恼火地瞪了她一眼,章桉锦对上他的眼神,张张口想解释,可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下来一滴。
顾封言怔了一下,收回目光,站起来,不耐烦地拉拉前桌的衣服,前桌的男生转过头,顾封言想也不想一拳打了过去。
3
顾封言被记了过,按照校规,他本该被家长带回家中反省,但班主任为了不耽误他的复习,决定让他罚站两个星期。
考试对于高三来说已经成了常态。第一次月考的题目很难,章桉锦对最后的大题有些拿不准,挪开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刚刚在新的演算纸上画下一个字母,一个笔突然掉在她的桌子上,她被吓了一跳,抬头,正看见顾封言居高临下投过来的目光。
她莫名一惊,将他掉下来的笔捡起来递过去,漆黑的瞳孔反射出夕阳的斜影,看起来竟然有点想大兴安岭里单纯无脑的傻狍子。
每一次月考结束后都会有大半天假期供学生们调整,顾封言难得回了趟家,却不想在半路上竟然遇到了那个学舞蹈的陈歌。
陈歌显然也对遇见他有些意外,主动攀谈了几句,她和几个朋友一起逛街,顾封言本不想搭话,又不想当众落她的面子,便冷冷淡淡地应了几句。只是不想,她竟然问起了章桉锦。
“听说,你那个小聋人同桌喜欢你?”她打量了一下他,眼睛里有未加掩饰的轻蔑。
小聋人?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
陈歌显然也看出他的疑惑,道:“章桉锦是个耳朵有问题的残疾儿童,全靠着助听器才能勉强听到声音。很多人都知道,要不然为什么班上几乎没有人和她说话?因为说了她也听不见!”
一粒沙子突然迷进顾封言的眼睛,他有些迟钝的闭上眼,对陈歌嘲讽的语气一时想不出该作何反应。
残疾……助听器……
他想起章桉锦的纸条,想起她开口时的踌躇和磕绊,想起她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一个人窝在座位上一张又一张拼命写试卷的样子,他曾一度厌烦她的怯懦,却不知道,原来在她的世界里,就连他恶言恶语的指责都隔着一个助听器。
4
当顾封言拿过她的练习册去替她收作业的时候,章桉锦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顾封言的效率显然比沉默寡言的章桉锦高上不少。他把一大摞练习册一本不差的放在她桌面上,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诧异,看了她几秒钟,递过来一张纸条:“做个交易,以后我帮你收作业,你来帮我整理一下理综笔记。
”
章桉锦拿着纸条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愣愣地点点头。
她的笔记就是最好的知识点集锦。她花了几节自习课,将三年来学到过的公式和高频例题统统抄了一遍,甚至在一切冷门的公式变形中都做了详细的注释。顾封言拿到那几大张笔记的时候,看着上面娟秀整洁的字迹,竟莫名萌生了一丝笑意:她还真把他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差等生了。
第二次月考的时候,顾封言挤进了年纪第十名。
原本对于一个出身于顶尖高中的人来说,第十名的成绩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羞辱。但顾封言不一样。章桉锦知道,成绩是五百分还是七百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终于看到了顾封言眼睛中从来没有过的认真与深沉,那时属于原本被人仰视的、属于天之骄子的锐利光芒。
对于这个普通高中来说,顾封言在某种程度上其实算得上天才,只是这个天才,在过往的大半年来,却因为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封闭了自己。
成绩出来的晚自习,顾封言在下课前十分钟准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盯着章桉锦微皱着眉头验算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递过一张纸条去:听说你家住在西城?
章桉锦点点头,不解何意。
“我要去西城看望外婆,晚上一起走?”
章桉锦下意识点点头,看着顾封言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涡,脸突然红了。
初夏十点钟的夜晚风声缱绻,路灯在天鹅绒质感的夜空中流光溢彩,她坐在顾封言的自行车后座,攥着他校服的衣角,微薄的汗水渗透了掌心。
巷口只有一盏老旧昏暗的路灯,顾封言停下车,青石板的地面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映衬着清透的月色,竟有一种从时间尽头穿越而来的宁静和安稳。
章桉锦从车座上跳下来,低着头,嘴巴张了又张,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封言长腿撑住车身,看着她头顶的小小的漩涡,软软的短发在路灯下显出一种淡淡的栗色的光泽。缄默些许,他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略放大了些声音:“回去吧。”
章桉锦愕然地抬头,看着他落在自己头顶的手,还有薄薄的唇角边一抹带着些紧张的微笑,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头顶如火一样蔓延开来,烧上她小心翼翼的心弦。
5
顾封言送给她的玻璃瓶里又开出了一个指甲大小小花苞。
对于章桉锦来说,似乎整个高三只有三件事,做习题,帮顾封言整理笔记,稍稍空下来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等着花开。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距离高考还有十七天。
顾封言昨天就没有来,今天课桌依旧是空荡荡的。
章桉锦翻着手里精致的笔记本,这是她答应给顾封言的英语笔记,目光落在那个曾装着玻璃瓶的木盒子,有些心神不宁。
盒子里面装的都是她和顾封言传递的小纸条,虽然大多只不过是题目解析和作业清单,但是看到白纸上顾封言的字迹,她便忍不住把它们一张一张的统统收藏起来。
直到晚自习已经上过了一半,教室的后门才被吱嘎一声推开,外面下了雨,顾封言的校服裤腿都是水痕。
他的面色有些阴沉,但是坐下来面对章桉锦担忧又探究的眼神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还以一个微笑,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递给她。
浅蓝色的袋子上是很唯美的画,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车载着梳马尾辫的女孩子,周围长满了浅蓝色淡雅又美丽的花。
章桉锦接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不打开看看?”顾封言将一张纸条推到她的面前。
章桉锦摇摇头,不由自主红了脸。
只是还没等她提笔,前桌的男生已经回过头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呼起来:“章桉锦你真的在追顾封言!”
静悄悄的班级仿佛平静的水里被投下一枚炸弹,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短暂的沉默后,交头接耳声如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小聋人终于开窍了,知道给男生送礼物了!哎,今天可是520,你和顾封言表白了?”
听到“520”三个字,班里立刻响起一阵恍然的呼声,但也有人出言质疑:“万一礼物是顾封言送给章桉锦的呢?”
“不可能!”前桌男生干净利落的否定,“章桉锦除了学习好,就那副闷死人的性格也没有男人受得了啊!而且她的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封言已经狠狠拍桌而起:“闭嘴!”
“闭嘴!”
同时响起来的两个声音让沸腾的班级立刻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教室门外,教导主任脸色漆黑地站在门口。
前桌男生被罚站在走廊,她和顾封言则被带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作为最优秀的学生,”教导主任严厉地瞪着她,“我真没想到早恋会出现在你身上!”
章桉锦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在一瞬间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主任,和章桉锦没有关系……”顾封言出声辩解,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教导主任恶言恶语地打断:
“怎么,你去年害了自己害了你爸,今年还打算再害一个章桉锦?!”
顾封言的僵住,直挺挺站在原地,像一个被踩中了七寸的蛇,面色煞白。
第二天,章桉锦被班主任强行调换了座位,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回过头,看着和自己隔了大半个班级的顾封言,他空洞地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黑板,像一个丢了发条的木偶,生气全无。
6
六月四日,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已经开始将视线从成堆的卷子里抽离出来。在濒临决战的时候,除了知识,更重要的是心态。
无论是不是上课时间,老师都已经没了什么存在感。在这最紧张的时候,班里呈现出一种菜市场一般的自由与嘈杂。所有人都在试图用若无其事的打闹玩笑来暂时挤走心头的不安。
章桉锦朝着顾封言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依旧趴在桌子上,成堆的课本遮住了他的脸。
后黑板上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刺疼了她的眼睛。再过一天,他们就会启程出发到省城里被学校安排好的酒店,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奔赴自己的战场。还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会被分配到哪个区域。一旦从这个小地方分开,说不定他们便再无相见之机。
章桉锦盯着那个角落看了半个小时,在下课铃响起来的一瞬间,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十八年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写了一张纸条,朝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位置走去。
她轻轻戳了戳顾封言的手臂,顾封言睁开眼睛,恍惚间,竟然有一种她刚刚和他做同桌时的感觉。
她把纸条放在他的手边,班里已经有零零散散的目光凝聚过来,章桉锦咬紧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在别人目光中退缩。
顾封言捏紧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纸条,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沉重的一跳,又一跳。
“高考加油!”她写。
高考。
一直以来,高考这两个字的阴影不仅仅是沉重的压力,更是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去年在这个时候,他身为全国重点高中的佼佼者,在即将出门前往考场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恐惧,惧怕自己会失误。这种恐惧突如其来,毫无缘由,他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几十分钟,最终原本要出差的爸爸发现他竟然还没有走。顾爸爸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退掉了已经订好的出差机票,决定开车亲自送他去考场。
却不想,由于时间紧迫,顾爸爸的车速稍稍提快,结果在一个红绿灯的转弯和一个飙车族相撞。
他受了伤,虽然不轻但是并不致命,而他的爸爸,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独自行动的能力。
他无法接受,本想就此放弃,出去天南海北哪怕打工也好,甚至乞讨也行,他不敢面对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也接受不了那个曾经懦弱又罪恶的自己。
可是顾爸爸却似乎对自己的状况不甚在意,开导他,安慰他,甚至发怒威胁他,最终还是让他决定复读,只是他始终无法接受那个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学校,才最终转去这所名不见经传的高中。
才遇见了一个糯米团一样柔弱得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孩。
他抬头看到了她桌子上那个小小的葫芦装玻璃瓶,水莲花已经枯萎了,她将黑色的残朵清理出来,那个小瓶子依旧灌着清水,放在课桌上,偶尔有阳光从窗外漏进来,在瓶子上折射出彩虹似的光板,映在桌面上。
也映进了他的心里。
“加油,章桉锦。
”他轻轻地说,他的语调缓慢,即使她或许听不见他的声音,却能看得清他的唇形。
尾声
分数出来的那天,章桉锦在校内张贴的名誉榜上看到了顾封言的名字,她在第一,顾封言比她差了一分,排在第三。
香樟树枝繁叶茂,层叠的绿叶映衬着那个穿着蓝色校服的男生,她望过去,目光触及到他的眉眼,忍不住勾出细碎的笑意。
他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包装袋递过来,那是十几天前,他送给她的、却还没有来得及被拆开的礼物。
她打开,是一个同样精致的木盒,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球,白色的雪花被她的动作震荡而起,碎碎的星钻中,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凋零的水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