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从茅厕出来,路过嫂子家的客房,被窗棂后面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她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天光定睛一看,发现是嫂子。嫂子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穿着毛绒绒的睡衣立在窗前,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
“嫂子,还没睡呀!”二丫问。
嫂子没有回应,二丫又问。
嫂子“嗯”了一声。
二丫见嫂子没有跟自已说话的兴致,蹦到喉咙的话硬咽了下去,扭头走了。
二丫不怨嫂子不肯跟自己说话,她知道嫂子心里的苦。嫂子跟哥根子是自由恋爱,奉子成婚。结婚后,夫唱妇随,勤劳致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根子哥在一次去邻镇赶场途中,乘坐的中巴车翻下了二十余丈悬崖……从此以后,嫂子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大宝二宝两个孩子。有公婆帮衬,嫂子生活上不见的吃亏,吃亏的是精神上。嫂子才二十几岁,思念另一个世界里的根子哥那是必定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连续好几个晚上,二丫都看见嫂子呆呆地立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二丫就觉得奇怪,心里想嫂子想念根子哥可以躺在床上想,何必要站在窗前呢?难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吸嫂子的注意力呢?二丫寻着嫂子的目光看去,看了很久,除了看到影影绰绰房屋的轮廓外,没有看到引人注意的东西。那些屋子里多半住的是老人和小孩。村子里没有可以供人娱乐的设施,老人和小孩吃过晚饭就老早地熄灯上床睡觉了。整个村子静得有点可怕。
全村熄灯最晚的要数东边的李家。李家熄灯最晚的要数老二李浩。李浩三年前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没钱去读,在家做农活。李浩房间里的灯每晚总要亮到很晚很晚才会熄。站在嫂子客房窗前可以看见李浩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
二丫曾经问李浩:李浩哥,你晚上那么晚才睡觉,在忙什么?
李浩说:看书写字呗。
二丫问:你没有读书了,还写字搞么子?
李浩说:写字换钱。
二丫问:你换那么多钱做什么?
李浩说:娶老婆呗。
二丫抿嘴笑。李浩就逗她,二丫,等我攒够了钱,我来娶你做老婆好不好?
二丫跑了。
嫂子不会是看上李浩哥了吧?二丫突然脑子灵光一闪。她瞟一眼嫂子,又把目光投向李浩窗口。怎么可能呢?李浩哥对我说过,他攒够了钱就娶我……李浩哥不可能娶嫂子……嫂子有两个拖油瓶……李浩哥不会说话不算数!?二丫心里陡然生出淡淡的愁绪。
又过了许多天,二丫又发现嫂子经常傍晚出门,而且出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出门前,嫂子总要对着镜子刻意打扮一番,觉得满意后,才满面含春地领着大宝二宝出门去。
二丫很好奇嫂子去哪里玩跟谁玩。于是,她跟踪嫂子。结果,半途就被嫂子发现了。嫂子朝她招手,喊二丫快来!替我照看一下大宝二宝,我去解下手。嫂子哄大宝二宝去跟姑姑玩了,自己像兔子一样飞快地朝附近一家茅厕跑去。
二丫和大宝二宝只得在路边等。等了很久,不见嫂子回来。二丫跑进茅厕去看,茅厕里根本没人,二丫就领着大宝二宝四处寻找。当姑侄三人来到李浩家时,正好看见嫂子和李浩双双从屋里走出来。
二丫有点不高兴了,说:“嫂子,你上个茅厕至于跑这么远吗?”
嫂子愣了一下,讪笑,说:“我房间里的灯不亮了,来叫你李浩哥帮忙整一下,不信你问你李浩哥,李浩是不是?”嫂子说完朝李浩眨了一下眼。
李浩会意,朝二丫笑了笑说:“我正要去帮你嫂子整电呢!”
二丫不说话,丢下大宝二宝转身独自走了。
“二丫,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二丫回到家,娘关切地问。
“没有。”二丫气嘟嘟地说,走进卧室,“呯”地把门关上。
不一会,外面响起脚步声。二丫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看,看到李浩跟在嫂子后面进了客房,气得双脚跺地,嘴里唧唧哇哇乱语。好一阵子过后,她稳了稳情绪,打开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二丫来到嫂子家客房门口,往里一瞧,里面没人。可能在卧室里?二丫轻手轻脚地穿过客房来到卧室门口。正如来她所料,嫂子李浩大宝二宝都在卧室里。
卧室里光线非常暗,大宝二宝在卧室后门玩积木,李浩站在小方凳上检修床前电灯线路,嫂子坐在床上跟李浩细声细气的说话。二丫听到嫂子说“媒人……结婚……酒席”,心里又乱起来,故意弄出响声。嫂子见是二丫,就不再说话。二丫走进卧室来到李浩身边,说:“李浩哥,你要小心,来电了哦!”李浩愣怔了一下,笑着说:“不怕,我是绝缘体。”
嫂子不知二丫的心思,认为二丫不懂事,所以不跟二丫计较。二丫却认为嫂子要抢走她的李浩哥,看见嫂子跟李浩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要插一杠,让她们的好戏无法继续演下去。
立秋后一个星期,庄稼人开始收包谷。嫂子请了几个帮工,其中就有李浩。天刚麻麻亮,大家就去地里收包谷。刚开始,大家都在一块地里收,后来,由于包谷地面积小且分散,大家就分小组去收。嫂子跟李浩一块,两人一边收包谷一边说话,说到开心的地方,两人嘻嘻哈哈的笑,俨然一对小夫妻。突然,嫂子被包谷树绊了一下,往后跌倒在地上。李浩上前伸出双手去拉嫂子,嫂子抓住李浩的手猛然用力一拉,李浩脚跟不稳,整个身子朝嫂子压了过去,同时也压断了好几棵包谷树。嫂子搂着李浩的脖子就要亲上了,偏偏这个时候二丫来了。嫂子不甘不愿地放开李浩。
“二丫,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到那边去了吗?”嫂子从地上爬起来,脸绯红,低头拍打着身上的土和草屑,嗔怪道。
二丫不说话,瞅了神情尴尬的李浩一眼,扭头气虎虎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二丫和爹娘在灶房里做饭。二丫把昨天嫂子和李浩发生在包谷地里的事说给爹娘听,希望爹娘能够把嫂子教训一顿。没有想到爹娘听了,不但没有责怪嫂子,反而劝起二丫来。
娘说:“你哥死了这么多年,你嫂子一个人带着大宝二宝不容易,现在大宝二宝还小,花钱不多;等长大以后,读书卖房卖车娶媳妇处处要钱花,你嫂子一个人能挣到那么多钱吗?所以,我和你爹寻思,让你嫂子趁着年轻再找个男人一起拉扯大宝二宝,两个人拉扯总比一个人拉扯轻松些。”
“……”二丫。
爹说:“李浩人不错,又处邻隔近的,大家可以相互帮衬;如果你嫂子像别人家的媳妇把孩子丢给公公婆婆自个跑了,大宝二宝没有了娘要遭歧视,我和你娘也要累死。”
“……”二丫。
三人正说着话,嫂子推开灶房门,样子非常着急:“爹、娘,大宝二宝还没有起床,你们照看一下,李浩去打工了,我去追他。”
“好好好,你快去吧!一定要把他追回来。”爹娘怔了一下,同声说道。
“爹、娘,我也去追李浩哥。”二丫说完,冲出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