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值深秋,枫叶殷红。
苏家大小姐苏流莺正于园中散步,忽然心血来潮,便于凉亭间抚琴而坐。琴声既起,当有风来,枫叶簌簌飘落,落在了她大红的衣服上,落在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上。
循着琴声而来的李昨年刚刚翻上墙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由于太过梦幻,他一时痴了。自认为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江湖,见过了无数姑娘的李昨年,动心了。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师兄们平日里所说的何谓一见钟情。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翻涌。
把她捆了,扛回华山。
2
“在下李昨年,华山纯阳宫弟子,见过姑娘。”
李昨年抱拳作揖,说完这句开场白之后,见那红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仔细斟酌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姑娘,嗯,你真真真漂亮。”
眉毛动了一下,很好。
他接着朗声说道,“我华山纯阳宫风景甚好,尤其雪景,更是天下一绝,不知姑娘可愿随我上山赏雪?”
眼睛眨了两下、三下……好极了。
于是李昨年开始考虑,待会儿要先绑手呢,还是先绑脚呢。紧了会不会太疼,松了会不会不结实……
正纠结中,那红衣女子开口了,声音清清冷冷,却柔软至极。
“我若说愿,你当如何。我若说不愿,你又当如何?”
不愿?哼哼,管你愿不愿,一不做二不休,捆了。
这么想着,他从怀中将捆仙绳掏了出来。
嗯,师傅说过,语气要委婉含蓄。
“姑娘,你瞧我手中这捆仙绳如何?”
红衣女子答道,“观其色泽品相,是件上好宝物。”
李昨年得意一笑,“用它来捆姑娘,定不会欺侮了姑娘的千金之躯的。”
说罢便欺身上前。
红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你这小道士,却是有趣。婆婆,赶人。”
赶赶赶人?哪来的婆婆?
3
“砰……”
李昨年从院内被丢了出来,结结实实的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老阿婆,好歹也算是个熟人了,下手都不知道轻一点。啊,疼……”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的扭动身子寻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瘫在地上。
李昨年很沮丧的瘫着,不想动,没心情。
他在心里哀嚎。
“师傅啊,你只告诉我,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把她捆了,扛回华山赏雪。可是你没告诉我,如果那个人身边有个打不过的老阿婆该怎么办呐。”
明日再来吧,哎,早晚有一日我会把那个恶毒的老阿婆耗死。
这般想着,李昨年又来了精神,挣扎着起身回了城内客栈。
4
其实当李昨年第二日情不自禁的出现在苏家别院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了。
师傅说了,诚心要足,脸皮也要厚,更重要的是要有大无畏的不怕死精神。
于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开打之前,请让我把话说完。”
苏流莺满足了他的要求。
李昨年立马双手抱拳,朝苏流莺作了个揖。
“在下李昨年,华山纯阳宫弟子,见过姑娘。”
苏流莺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李昨年踌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昨日走的匆忙,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苏流莺。”
“好,好名字。姑娘不止人美,名字也美。”
苏流莺扯了扯嘴角,这是在夸人?
然后李昨年把昨日的台词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之后。
苏流莺展颜一笑,“婆婆,赶人。”
5
素蟾东出,红日西斜。
苏流莺又是一曲弹毕,也没有等来李昨年。不来也罢,兴许是厌了吧。
一念至此,苏流莺心下却有些怅然。
这一个月里,她每日都会在此闲坐,时而看书,时而抚琴,时而发呆。可能自己每日在此也是为了等那个一心想把自己捆了扛回华山的小道士?
李昨年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误以为许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假扮道士撩拨自己来的,便命婆婆将之打发了。第二日那小道士又来时,除了有些许讶异,她仍是不以为意,仍让婆婆将其打发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让婆婆去了城内各大家族询问,谁料各家主都言家中并无此号人物。随后婆婆又连夜去了城内隐元会分舵,请求查看纯阳宫卷宗,只见最新的一页上如此写道。
“春分未至,惊蛰前后,静虚门下李昨年,初涉江湖。”往下便再无记载。
婆婆回来后,两人相对无言。
还真是个道士,怎么有些……奇葩?这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家姑娘捆了扛回华山?
没曾想,接下来的一个月,李昨年风雨无阻,每日都会前来。
这股认真执着劲,让她欣赏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这来来去去、前前后后,开场白总是那么几句,都不懂得换个花样。
“姑娘,你今日真真真漂亮。”
“姑娘,我华山纯阳宫的风景甚好,尤其雪景更是天下一绝,不知姑娘可愿随我上山赏雪?”
“姑娘,你瞧我手中这捆仙绳质量如何?”
“姑娘,……”
道士倒是真道士,呆子也是真呆子。用婆婆的话说,还是个怪胎。明明前一日才被打的像条烂鱼,这一日功夫就又能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苏家别院。
苏流莺收回思绪,幽幽的叹息一声,“婆婆,赶人。”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许是惊鸿照影来?
6
粉墙黛瓦,山山落晖。
有袅袅琴音自墙内传出,时而绮丽如花间彩蝶,意乱情迷;时而缥缈如风中丝絮,缠人情思;时而清寒如月下孤影,对影三人……
待缭绕的琴音最后一个音节在空中缓缓散去,李昨年轻车熟路的跃过高墙,却在落地时脚下一个打滑,瞬间摔了个狗吃屎。他赶紧爬起来,先将身后背着的桃木剑扶正,然后拍了拍衣袖,不急不缓的走到院中凉亭外站定。
身着大红衣裳的苏流莺正抚琴端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翻墙而入的李昨年。
“呦,小道士,才两日不见,你这翻墙的技术怎么退步了呀。”
李昨年假装整理衣衫,权当没听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认为自己的翻墙技术确实退步了,不然也不至于摔了个狗吃屎,着实不雅。
不过当他看着苏流莺望向自己时亮晶晶的双眼,笑起时嘴角上翘的弧度。真美,他这么想到。
于是他开口了。
“姑娘,你今日一如既往的漂亮。”
他一如既往的认真,眼神真挚。
苏流莺没有搭话,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
李昨年也习以为常,如同当日初见,他清了清喉咙,朗声问道:“我华山纯阳宫的风景甚好,尤其雪景,更是天下一绝,不知姑娘可愿随我一同上山赏雪?”
苏流莺抬起一只手随意地从琴弦上拂过,几个杂乱的音节在风中荡漾开来,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这两日为何没来?”
李昨年尴尬的干咳了两声。
“咳咳,那个,夜里风大,着凉了。”
说完之后,他把背在身后的桃木剑拔出,轻挽了个剑花。他一手持剑,一边用眼神警惕的环视周围,如临大敌。
却意外的没有听到那句再熟悉不过的台词。
“婆婆,赶人。”
他疑惑的望向苏流莺,心想,今日这剧本怎么不同以往呀。
苏流莺瞧着他疑惑的眼神,与他对视了半晌,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今日婆婆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