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吾弋

作者:鸢尾部部 时间:2020-02-17 18:05:07 分类: 古风 知识问答

竟是我,亲手将渊寒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看着脚下宫阙连城,眼前漆黑一片,我再将怀中獬豸拢得紧了些。

思绪收回,我又问了一句小铃铛:“你说,渊寒他,会回来吗?”

小铃铛将宫灯提了提,小心翼翼的回答:“陛下,圣巫定能吉人有天相。”

“朕曾让他亲口允诺,护朕一世周全,他不得抗旨不尊。”我眼眶又有些微润。

小铃铛不停颔首:“陛下放心,先生他必然不敢抗旨。”

忐忐忑忑,惴惴不安,夜半多梦,时常惊醒,整宿不寐,食之无味,如此数日下来,我已脱了形般瘦了几圈。

而有关先生,或是皇叔的消息,一个也未能获得。我仿佛失了耳朵,竟打探不到外界的任何响动。

我想知道消息,却又害怕知道,如此反复,纠结不堪。

终有一日,暗卫来报,呈上一盒,开启一视,我泪如雨下:九尾神狐骸骨雕。

“渊寒他――”我唇齿蠕动,声音止不住颤抖。

“回陛下,臣等是第二批进入无潭谷,谷中一片狼藉,兵器尸骸交错不可分,已无人烟,搜寻四处只有此盒。另外,还有一人,自称与圣巫齐名,是为修廉。”暗卫低头汇报。

听到这个名字,我双眼一亮:“带他来见朕。”

修廉被带上来的时候,我竟有些想吐,是怎样的惨状,他已双腿全无,面上五官扭曲,十指残缺,笑起来阴森可怖:“原是闵王先到,我们费劲力气捕获九尾神狐,却被后来赶到的渊寒设计夺走,两路人混战数个日夜,若不是先前为捕获神狐我们耗费太多精力,凭渊寒圣巫族那点人,根本不可能让我们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了我们三人,我被他推入潭中,幸得我离岸近,自毁双腿,方保一命。”

我强忍内心要吐:“渊寒何在?”

“他被闵王拖下了无潭谷。”寥寥数字,修廉说的轻飘飘,我却如同被人重重击了一拳。原来,先生当初说的再不济可以拖住闵王,竟是这样的结局,先生必然早已算到。

“把他拖下去,凌迟!”我双拳紧握,无可忍耐,恨声到。

“陛下不想知道渊寒有何遗言吗?”修廉果然奸诈,短短几个字便让我停下了众人的动作。

“你想要什么?”我冷冷的问道。

“我要陛下立下诏书,恕我无罪,留我性命并为我安置侍从和一应物件,保我余生无忧。”修廉面上露出奸邪的笑容。

“朕凭什么答应你?”我冷笑。

“因为,我有办法让陛下再见到渊寒。”

10

我答应了修廉,不过是留他一条贱命,却能让我重新看到渊寒,哪怕只是个影像。不顾小铃铛劝阻,我焚烧了九尾神狐的骸骨,拨动渊寒的天象盘。在我眼里,有什么能抵得过渊寒的出现?天下我都可以拱手让与旁人,更何况九尾神狐,有何可稀罕?修廉说,只要陛下看完,一切便都可知晓。

混着九尾神狐骸骨燃烧出的一抹青烟,天象盘不停在眼前飞速旋转,半晌,停在一个卦象处。于青烟缭绕间,一个模糊至逐渐清晰的影像在眼前出现。黄衫罗裙,跪于地上,正是十三年前幼时的我。还有个同样小的身影,与圣巫族族长行至偏殿后偷溜出来,躲在我旁边的桐树后,眉目坚毅,抿唇不语,倔强的如同成年的他一模一样。

“朕说过,若要为一国之主,必要能常人所不能。今后的路终究只能是你一个人在走,连处决叛徒的决心都没有,你还有什么杀伐之心决断于朝堂之上!”父皇一袭龙袍在夕阳映照下,更添肃穆。

“父皇,她不是叛徒,只是受奸人蒙蔽。”我眼中带泪,心中不服,嚷声大喊,“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帝位便是了。原本我是女儿身也多有不符,皇叔自是适合的人选!”

父皇听闻竟有些站立不稳,生平唯一一个巴掌扇在了我的面上,怒气滔天:“生在帝王家,由不得你想或不想!你不为帝王,就是死路一条!今后,这样的话给朕烂在肚子里!再听一次,朕便诛你寝宫一人!”

“陛下,圣巫族族长求见。”小铃铛的声音怯怯喏喏却又适时的响起。

待父皇走后,小铃铛慌忙把我扶起,“殿下,不要怪陛下狠心,他是为你好,要听陛下的话呀。”

我看着和我一般大的小铃铛,竟有如此觉悟,不禁侧眼相看:“小铃铛,你――”

“殿下,小铃铛进宫前无人可依,已经看尽世态炎凉。进宫后能在殿下身边,得到殿下照佛,心中感激不甚,殿下万不可再说此话,伤了陛下的心。”

我点点头,在小铃铛的搀扶下,缓缓回了寝宫。而桐树后的小人儿也走出树荫,脸上坚定神色,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一定会日夜兼学,成为下一代圣巫族族长,与你一同走这艰难之路,只为护你周全。

青烟缓缓散尽,看着九尾神狐骸骨还剩最后一个狐尾,我再度点燃,一抹淡烟腾腾而生,天象盘再度飞转,稍许,停在第二个卦象上。烟雾弥漫中,慢慢凝结出渊寒现在的面庞,他就像站在我面前,如真人一般,我不禁眼眶又是潮湿,伸手想去触碰,又担心一碰便消散。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我的眼看着他嘴唇张合,却未有声。我反复比对,终于明白他要说的这句话是:陛下,今后,臣再不能护你……

我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这世间,竟是你,一直默默守护着我。但你,终是违背誓言,渊寒,你怎可如此违逆朕意?

11

我不顾群臣的死谏,执意来到无潭谷。

我垂眉望着这湾深潭,木然着双眼:“世人说我、笑我、骂我、欺我、诋毁我,又何妨?不外是宽他、容他、让他、由他、不睬他,再过几年,看是有他无他?唯有渊寒你,怎可如此待我。”

从今往后,世上真的再无人护我周全,终究,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人。

渊寒,我真的很想任性一次,不想坐那江山万里,只想涉水一探,这似深渊的寒潭,可有归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