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登时一片惨然：自己恐怕难逃一死。又过了不知多久，门一开，竟是王林娟进来了。
猛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同住让他们终于有了些默契，赵志仁在她淡漠的面容上突然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他在一瞬间完全懂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是你救我出来的？不是说了这事不让你插手么？”
王林娟淡淡地回道：“是我求了苏菲——我怀了孩子，不想孩子没父亲——更何况，那些知道你身份的人都牺牲了，我是唯一可以证明你清白的人。”
赵志仁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感激这几次要杀他的女人。
“啊，真好，真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抓住王林娟的手连连地吻着，低声说：“你有了孩子，我们一家就可以好好过下去了……”
王林娟不答，径直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在盯着舞池里的谁看呢？是你桌子上的那张照片吧？”
赵志仁一愣，在对别人宣布王林娟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天，他就把张照片拿掉了。没想到她的眼睛居然这么毒。
“那是我原来的女友——她……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说“女友”两字的时候，赵志仁的脸上出现了愧疚。
不过那愧疚只是对于她这个妻子的义务而已。
就是这个表情，让王林娟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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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住了五年，收拾行李却只用了半个小时。
“我好了。”
王林娟淡淡地向她丈夫说一句，算是道别。
“好，一会儿车就到楼下。”
赵志仁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在他自作主张地把这个女人娶进来的时候，这个结局已经注定。
也许这世上的事总是不能遂人心意。
他能在这么乱的世道里八面玲珑呼风唤雨，最后还能做漏网之鱼逃得一条性命，就注定不会在情场上得意。
他爱的女人总是会离他远去，而他，却总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甚至连包括他的孩子。
拒绝了老何的帮助，王林娟一个人拎着小箱子上车。
在车子发动之前，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喂，小五！”
她叫住了那个人。
小五转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继续往前走了。
王林娟顿感不对，打开车门，不顾怀着孕的身子撒腿就往回跑。
她知道自己要拼命拦下一桩事。
这么多年来，她的某个推想终于在此刻被证明是现实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
几声枪响过后，是几个佣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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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之后，王林娟生下了一个男婴。
在几个月前，她查出了心脏病，为保稳妥，医生建议她把孩子做掉。但是她执意不肯，拼着性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这其中的原因，也就是她从小的朋友苏菲能明白一二。
生下孩子后的王林娟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苏菲的孩子们都叫她：温柔的王阿姨。有时候叫得都让她这个当妈的惭愧。
苏菲看着他们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心中本能地为他们担忧，但最多地还是为他们感到幸运。
因为世道虽然艰难，索性爱的人都在。
挨了好几枪的赵志仁好歹捡回一条命，但再也站不起来。不过这让他成了个好父亲，也让王林娟成了个好妻子。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少不了总是拌嘴，但是总是会迅速和好。
这和好的速度让苏菲感到嫉妒。
小五是王林娟在出月子之后就亲自从看守所里接出来的。
因为赵志仁身份尴尬，小五入狱之后并未重判，托了苏菲的丈夫，没太费力就捞了出来。
那天正好是抗战胜利的日子。满街都是游行的群众。
起初王林娟和小五还互相拽着，后来一下子被一支秧歌队冲散了。
小五回想起自己这过分坎坷的小半辈子，对王林娟喊道：“喂，我很抱歉打了你丈夫几枪，你救了我的命，我们扯平了。”
“喂，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生了孩子？”
“喂，你不捣乱了？”
“等我儿子百天，请你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