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个月的末尾,她开始出现了躁狂的症状。
先是阿红被她揍得实在是受不住,告诉了老何,问要不要送医院看看。
老何犹豫着,因为先生特意交代过不让王小姐出门。他出国谈大生意,一去就是两个月,为这点小事拍电报似乎小题大做,还显得自己不会伺候。但是为保稳妥,还是找了个大夫来家里瞧。
那大夫偏偏最是胆小,听了阿红的叙述,吓得不敢近身。用听诊器好歹看了看,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死活不肯再留。
老何又到街面上找专看精神科的大夫,可也没找到愿意来的。折腾了得有三四天。挨到这一天午夜,赵志仁悄然回了家。
面对劈头盖脸的一番盘问,老何也不敢多说,只说王小姐这几天状态似乎不大好。赵志仁立刻问是不是身体还是不行,是不是送她去医院过,是不是出了门。直到老何赌咒发誓说绝没送王小姐出过门,赵志仁才放松下来,说要亲眼上楼去看一看。
客房里安排的还算是用心。
看见王林娟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里莫名泛起一股轻松的感觉——在外两个月,跟这么多人周旋,真是有些累了。
应该早点去睡。
他刚略一背身的功夫,耳后便觉得一阵阴风,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一个尖锐地东西擦过脖子,紧接着,一个人扑上他的背。
脖子上的伤立即就开始流血,心里却是一阵欣喜四下蔓延:该死!就知道你是假疯!
他甩下背后的那人,把她按倒在床上,夺下手中的凶器——这才看清戳伤他的是个磨尖了的牙刷柄。
那女孩马上闭起眼睛装死。
见她这样,他突然游戏心起,对着那张苍白的脸蛋着着实实地摸了一把。
果然王林娟触电似地瞪圆了眼睛,道:“你究竟要把我怎么样?”
赵志仁心说,这个问题大概是憋了许久了。
“到底为什么救我?”
“到底为什么毁我家的公司?”
赵志仁还是不看她,半晌才说:“先睡吧,明天有的好忙。”
“不睡!”
“不睡就叫人给你打镇定剂!”
他马上就改为了厉声训斥,转变之快把王林娟吓住了。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听见他离开屋子,经楼梯走到楼下,一阵窸窸窣窣的,仿佛是在找药箱给自己包扎,又是一阵吃痛之后倒吸凉气的声音,她竖起耳朵辨认着他的脚步声,不知不觉间竟累得睡着了。
转天早晨一睁眼,就看见阿红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不得不碰她,又怕挨打。
倒是周围一齐涌来不知道是十个还是八个帮佣把阿红挤开了。换衣的换衣,梳头的梳头,擦粉的擦粉。到了最后一步,一个上了年纪老妇人走上来。
她认出来这是那天接她离开监狱的老妈子。
她一面向扣盖子似的往她脑袋上扣了个头纱,一面熟稔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被推搡着出门之前的那一瞬间,她才在穿衣镜里瞥到自己穿的是全套的婚纱。
宴会到场的人应该都差不多了。
赵志仁往四下望了望,日本的,西洋的,本地的,外地的……观众基本上都到场了。
好吧,做戏做全套。
等到穿着婚纱的王林娟被押解似的送到他身边的时候,男女主角就到齐了。
赵志仁看着王林娟乖顺的样子,就知道托人带的那句话管用了,很好。
那老妈子照他的吩咐,在她耳边说:“敢反抗一下就打死你。”
看来即便是恶女也是惜命的。
接下来都是早就排演好的戏码。
交换戒指以后,赵志仁把脑袋钻进她的头纱里。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呼吸相接。他把声音压到最低,在她耳边说:我现在只说一句,你当初毒死的那个人是日本人派到我身边的女间谍。
王林娟突然像被雷击中似的不动了。
与此同时,周围有一些无聊的人开始起哄了。
“亲一个,亲一个。”
赵志仁向那些声音来源做了个鄙夷的神情,抓起愣住的王林娟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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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的1944年
小五从自家的铺子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考虑再三,还是叫了一辆洋车。
人人都道他是浪子回头,因此受老天庇佑,过上了好日子。哪知道他这几年开铺子的收入十有八九都用作了组织的经费,至于他自己,还是过得跟个小流氓一样潦草——在平常,他是绝对不会叫洋车的。
但今天注定不寻常。
为了追查自己妹妹的下落,他已经用了六七年的时间了。在前六年的时间里,他都一无所获。
直到最近这半年,他突然有了些线索。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镇定点,一切以组织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