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号,沈姨的忌日。
陈慢慢拉开车门坐进去,眼里一片黯然。
“魏清,你打车来落仙楼把我车开走吧。”
4
钥匙给了魏清,陈慢慢提着包就走了。
雾城的变化太大,她转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花店。
好不容易买好了花,她却突然不敢去了,在花店门口踌躇了好久都没有动身。
店员看见,过来询问。
“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慢慢无措的时候,整个人懵懵的。
“没有。”
说完就头一热,往朝南公墓去了。
其实心里还是不太敢,放在平时,陈慢慢少有这种怯懦的时候,可是在这件事上,无论她再怎么安慰自己,面对沈灼的时候,也总会不自觉的愧疚起来。
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沈南栀是在两年前的今天去世的。那是沈灼拍完一部大男主古装武侠大火的时候,那部剧的主题曲,是以苏轼的《定风波》改编,沈灼亲自操刀,包揽了作词作曲,独立完成。
剧火歌火,名声大噪。
沈灼因此被邀请参加了五四青年晚会。五月三号当天去彩排时,在台下的陈慢慢,接到了沈南栀的病危通知。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瞒着他自己亲生母亲越来越严重的病情,可是陈慢慢总是觉得,他仿佛能感受到沈南栀生命的流逝,因为当晚彩排的时候,他焦躁的厉害。
晚会直播,说什么也要让他挺过五月四号的晚上,陈慢慢嘱咐好工作,自己一个人踏上了回雾城的路途。
临近立夏的雾城,枝叶都冒了芽,晚风吹得刚下车的陈慢慢头脑发昏,也不知道为什么,打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说不害怕是假的。陈慢慢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父母早在那年老街拆迁就举家搬离了雾城,联系上一个意大利的老朋友,在阿马尔菲开了个小手工缝纫铺,准备提前安享晚年。她一个人在国内虽然孤独,但是心里总归是有块地方,知道自己就算输了一切,也能够事了拂衣去,回到父母身边,过着舒服的小日子。
可沈灼不一样,他只有这一个亲人。
沈南栀走了,他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到医院的时候,陈慢慢才强行冷静下来。其实早该猜到了,沈南栀什么都清楚,清楚自己的分量重到会影响沈灼所有的安排,她不想。所以医护人员拨打的,是陈慢慢的电话。
那天沈南栀拉着她的手说了挺久的,久到陈慢慢起身的时候,腿都是麻的。她捏着沈南栀留给沈灼的一封信,在床上的人彻底没了呼吸之后,终究是放声哭了出来。
沈南栀告诉她,这是小慢慢从小到大,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可是后来沈灼的反应,却告诉她事情并非如此。
他同她闹到今天。
说是闹,不如说是,压根不放她在眼里了。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多余,她动什么他都会生气,但是好在事业发展很顺利,她真的做到了,让他走的路安稳顺遂。
陈慢慢捧着花,站在街口,笑着笑着,就哭了。
最近压得她实在是喘不过气。本以为自己已经要百毒不侵了,谁曾想他能杀得她这么措手不及。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够感动他,也没想过他可以同自己冰释前嫌,但是当她看见沈灼那条新闻被爆出来的时候,哪里能做得到无动于衷。所有的冷静不过是慌乱无措、提泪横流的表象,她在心里哭了千万次,然后才能镇定的去处理所有事。
陈慢慢低头,看见买好的马蹄莲上自己滴落的泪水,刚伸出手,却被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缓了动作,转身就看见,带着满身晨间寒气的沈灼。
他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戴着钟形的黑色帽子,整张脸被盖住了大半。
陈慢慢愣了片刻,才恍惚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没拆包装的口罩,塞到他怀里。
他没拆,拿在手上,一直盯着她。
陈慢慢被他盯的心虚,拿花的手都有些不稳。
“虽然这条街冷清,早晨人也少,但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把口罩带上。”
沈灼今日乖的稀奇,竟是没和她作对,利落的拆开了包装,却戴到了她的脸上。
陈慢慢想摘下口罩的另一只手却被他强行拉了过去,箍着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哭了,戴着吧,雾城的春风可不温柔。”
陈慢慢有些无法理解今天的沈灼,一时没想好什么理由来让他听话。
而在她缓过神来之前,他就那样拉着她的手走了。
太犯规了。
他这样突然软下来,她就乱了。大概现在沈灼上天捅个窟窿,陈慢慢也能跑南跑北给他找石头补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他大抵是自己都觉得好笑,整句话都沾染了莫名其妙的笑意,“怎么,我现在稍微对你好一点点在你眼里都是图谋不轨了?”
陈慢慢没骨气地在嗓子眼里憋出个“嗯”来。
他倒是也不恼,语气还正经起来:“陈慢慢,你哭什么?”
你哭什么。
这个语气太熟悉了,她眼睛突然就又酸了。
这同那两年以来的沈灼相比,简直大相径庭。没了硬要作对的逆反和极尽厌烦的漠视,像极了那个背着吉他包,对她的眼泪无可奈何,但又会默默塞糖到她手里的少年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