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梁平来说,母后早亡,是父皇一手养大他。
而后读书,参政,立太子,是父皇一手扶持他。
滔天怒焰,自父皇伤后便难以熄灭。只有仇人的骨血,才可以让他稍稍平息。梁平不息用三年时光筹谋,只为一举灭掉东平城的江湖。
江湖很大,但东平城的江湖必须死。
现在,是他要去见父皇最后一面的时候了。
这三年来,靠着各种名贵药材继命的男人已经瘦得只靠一把骨头了,龙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再也见不到一点壮年时的影子了。宫庭的御医一个个表面唯唯诺诺,私下里却觉得得那个男人早该死了。男人却是靠一口叫做不甘的心气撑到了现在。
梁平一路急驰到皇宫,三年了,又重新站到了他父皇的面前,那个男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到底是多年父子,男人躺在床上,一望儿子沉沉的眼睛,便知道,此事,成了一一江湖除!了!
多年夙愿已了,男人眼睛刚一亮,头就往旁边一歪,悄无声无息的死了。活着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他已经等得太久了,连死亡也变得迫不急待起来。
粗壮的木桩撞响铜钟。
我不后悔,站在龙床边的梁平想。
而后,铜钟声伴着“帝崩”的声音远远飘散开来。
14
梁平当了皇帝,有了许许多多的孩妃。皇帝偏爱在御花园里栽桅子和桂花。春天看惯桅子,冬天闻遍桂花。
妃嫔们便以为他钟爱这两种花,衣裳、首饰、妆容…方方面面都要往这两种花上靠。
她们哪里知道,他从不钟爱桂花和桅子,他只钟爱某个姑娘罢了。
他钟爱的姑娘钟爱桅子和桂花,他便也钟爱栀子和桂花。
15
很多很多年以后,梁平老了,老得像一盏油尽的旧枯灯,只能躺在龙床上一天天熬日子了。
晕晕沉沉中,他又梦到了他的姑娘。
姑娘瘫倒在血泊中,穿着一身红艳艳的嫁衣,悲哀的说,“如果时间停在昨夜就好了。”
曾经一双纯粹的眼睛仿佛也沾染上了青石板上污浊的血,原来的那些明媚啊、快乐啊好似都随着这双黑沉眼睛消失不见了。
姑娘啐了一声,用刚刚回复了一点子力气、还在颤抖着的手抬起刑,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极快,极稳。
快到梁平的思绪还停在姑娘刚刚啐的那声上面。
是个在东平湖边练了十二年刀的姑娘。
姑娘用她只行侠仗义的刑抹了脖子。
姑娘用她只杀该死之人的刑杀了自己。
姑娘错了……
这次的刑不是行侠仗义了,这次的刑杀的不是该死之人了。
该死的是我,梁平想。
大太监战战兢兢的在龙床边候着,躺在铺就着黄色锦缎的龙床上的老人却忽然留下泪来。
大太监正惊扰是哪里做的不好,却只见老人的嘴巴嗡动,细到近乎消失的声线传出来…
大太监没有听轻,但梁平知道,他说的是一一“不是说好不后悔了吗。”
后记
史记有载
梁朝帝平,甚爱栀、桂。尝令人种之,遍及皇园。帝有妃,素戴桂花
缠枝簪,帝爱,甚宠之。
七月,帝月下赏桂,言之近宦,惜今无人唤孤,陈平一声。
左右皆疑,帝叹之,色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