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妖娆的房间,不出所料的是,她醒来了,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花儿一样,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边,扒拉出一个算盘,“这次你看病,我请了和中堂的最好大夫……”
妖娆嘟囔了一句,“那不是自己人吗……”
我拨算盘的手顿了一下,挑了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妖娆缩进了被窝,“我,我还是个病人……”
“呵,”我冷笑了一声,“你这几天又是欠了我不少银子了。”
“哦。”妖娆干瘪瘪地回了一句。
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放下算盘,“你的事告诉他了?”
许久许久都不见回声,我单手撑着额头,都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了猫一般的细小声音,“嗯。”
10
妖娆出生于江南某有名号的富商之家,家里父母恩爱,她还有个疼她的哥哥,前半生,可以说是被娇宠长大的,不愁吃穿。
不过这一切都在接济了大伯一家之后戛然而止。
大伯之前在淮州做点小生意,后来大伯去世,留下了孤儿寡母,他们就过来投奔了妖娆他爹。
有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妖娆爹的生意越来越大,而大伯娘和堂哥身上的服饰越穿越好,他们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大伯娘甚至给妖娆娘亲说不如亲上加亲,妖娆她娘生活得单纯,也没什么心机,因此还有几分心动。倒是妖娆大哥意识到了什么,一力阻止了。
他私下对妖娆说,“堂哥这人表里不一,你千万别喜欢。你要是想嫁人,大哥会给你好好选门人选的。”
堂哥长得虽然不是风流倜傥,看起来也算是老成持重,妖娆有几分不解,但还是乖乖点了头。从此以后,堂哥约她,她都推拒了不少。
哥哥是真的很有远见。
一次爹带她和哥哥外出,本来答应她会提早回来,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路遇山匪了,她被哥哥保护了下来,哥哥一路喊着她快跑,她跌跌撞撞回了家,反而被堂哥锁在了屋内,堂哥一边安慰她,一边逼迫她要她成亲。
甚至还逼迫她亲热。她虚与委蛇才换得一丝生存空间。
有一次,她没忍住吐了出来,堂哥脸色很不好。她弱弱解释是因为上次山匪也轻薄了她,她不太习惯。话才说完,就看到堂哥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除了我,哪个敢娶你这个在匪窝边缘走过一遭的女人!”
那天起,她知道堂哥的耐心不够了。她咬紧了牙,她想带母亲逃走,却不小心听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堂哥设下的局,他早就收买了大部分仆人。而忠心于爹和哥哥的,也都陆陆续续被他清理了出去。
妖娆气得浑身发抖,在娘亲那里哭了个彻底,原来娘亲也知道这件事,本来想去陪爹和哥哥,可是又怕留下妖娆一个人面对这如狼似虎的两个人,怕她受委屈被欺负。
“娘,我们逃吧。”
妖娆娘亲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小时候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好。”
约定逃跑的那天,妖娆娘亲让妖娆先去拿了包裹去门房外等她,可是明月高悬,她都没有等到娘亲,只等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火光,张牙舞爪地跳窜着,似乎要将整个黑夜都撕破……
后来,浑浑噩噩的她又因为容貌被人拐子相中,人拐子是一对夫妻,老男人想对他图谋不轨,饿了几天的她突然爆发出了力气,用木板把老男人砸晕,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倒在了艳楼门口。
艳楼的旧主事救了她。
醒来第一句话,“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11
“后来我才知道,艳楼就是青楼。青楼嘛,要面对各种男人。”
“我厌恶男人,但是我已经没了家了,去哪里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主事对我说,你越厌恶他们,就应该越要让他们对你求而不得,看他们为你疯狂,难道不是一种报复吗。所以我成了妖娆,那个蛊惑人心不留情的妖娆。”
“你见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所以,你要为我这样的人破戒还俗吗?”
妖娆低着头,平铺直叙得根本不像是说的自己的事。她不敢看慧远一眼,只听到他说,“师傅养我很久,我要去和师傅说一声。”
温和的声音让妖娆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抬首之处,万般烟火沦为背景,他像是才入人世间的神明,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想被他救赎。
妖娆突然感觉到两股热浪冲进眼眶里,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呜咽。她说不上为什么想哭,但是此刻她好像控制不止自己的颤抖。
倏尔她被人抱住,那人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叹,“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一身红衣,像是点点星火落了进来。”
“我以为我可以不甚在意,然而星星之火,一下子燎了原。”
慧远的衣袍前面已经湿了一大片,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你昏迷之后,我心不宁,被我师傅发现了,我以为师傅会罚我。”
“结果师傅只是让我跪在了佛堂前,让我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于是我来找了你。”
“师傅说的对,我与普光寺有缘,但与佛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