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眯着狭长的凤眼,斜倚踏上,任由莫凝替她把着脉。
莫凝把完脉,起身恭敬地行礼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许是最近心情不畅才导致食欲不振,下官给娘娘开几副调养的药方即可。”
“莫医官!”
妩媚的声音中透着三分威仪,皇后凤眼轻挑,媚眼如丝,对着莫凝缓缓勾了勾食指,示意她凑近些。
莫凝自是极为谦卑地迈了小半步:“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皇后上下扫视了她一番,良久,方凑近她耳边,声音魅惑如丝:“莫医官可得好好替本宫诊治啊,本宫最近不光是食欲不振,还经常倦怠乏力,恶心想吐。莫医官,你再帮本宫好好把把脉,可得仔细点,若是本宫的龙子有何差池,莫医官可得负全责。”
莫凝幡然醒悟,心中苦笑,自己这是进了贼窝了,这处境着实是进退两难呀。
“好,下官这就重新替娘娘把脉。”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呀!”
不管了,豁出去了,好不容易才混进宫,宫中贵人还是少得罪为妙,再说了,这皇后,乃后宫之主,自己初来宫中便能为她所用,也算是为自己寻了处不错的靠山,想来以后在宫中也好办事。
某人,不,某妖上了皇后的贼船,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出了凤栖宫,莫凝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太医署。
“莫医官。”
她心中“咯噔”一下,那般熟悉的声音,寻声看去,刚巧与那人四目相对。
突如其来的重逢,一颗心狂跳不止,三月暖风微醺,令她有些迷醉与恍惚。
垂柳青青,将萧千彧皎皎如星月的面容半遮半掩。
他把玩着垂在面前的一根柳条,笑得意味深长:“莫医官,何事让你如此开怀,笑的竟比这满城的百花都艳上三分,莫非是皇后娘娘许了你什么恩惠?”
她摸了袖中的九叶灵芝,暗道不好,连忙敛了笑,一脸正色道:“太子说笑了。下官自是尽本分而已。”
萧千彧继续把玩着手中垂柳,笑道:“哦,本分?原来胡说八道就是你的本分呀,这样吧,你也给我把把脉吧,看看本太子有没有什么喜脉。”
“怎么可能?”莫凝大为震惊,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她也算是修炼千年的喜鹊妖,可从未听说过男的能生娃的,难道凡间的男子可以生娃?
“怎么不可能,皇后那个石女都能怀孕,估计在你的认知中男的能怀孕也不足为奇吧!”他眼中笑意渐浓。
看来皇后身边有他的眼线呀,得赶紧撤,她一脸苦笑:“呵呵呵,太子有什么疑虑,大可直接问皇后娘娘,下官也是听命行事,下官还约了病人,下回聊,下回聊啊!”
说完,撒腿就跑,跑得肆无忌惮。
初次相遇,以她匆匆逃走而告终,着实令莫凝扼腕惋惜。
“想跑?”
萧千彧玩味得看着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跑得如此猖狂,不由地扶着下颚:“有意思!”
萧千彧松手,手中柳枝弹出,整棵柳树摇晃不止。旋即,隐于暗处的几道黑色身影,径直追上了跑得张牙舞爪的莫凝。
一条灰色麻袋的袋口直直向莫凝头上盖去,她很悲催得被套进了麻袋。
2
“萧千彧,你随意扣押宫中医官,我要去圣上那里告你,你小心太子之位不保......”莫凝将这句话重复了百来遍,也将房屋的门又踢又踹了百来遍,终是喉口干哑,体力不济,颓颓瘫坐屋内的长凳上。
然后,门开了。
“本太子听着正起劲儿呢!怎么不喊不踢了?”
萧千彧极为淡然雅适得进了门,像看好戏般看着长凳上的莫凝。
莫凝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看着萧千彧居高临下笑得春风得意,她恨不得给他一翅膀,将他扇到九霄云外去。
她正咬牙切齿间,萧千彧却是毫不避讳地就着她身侧长凳的空处径直坐下。
她大惊,一个激灵赶紧从长凳上坐了起来,离他远远的,一脸警惕得盯着他。
萧千彧原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随想,居然也露了些怯意,笑得更欢了:“东西交出来吧!”
莫凝装傻充愣:“什么?”
“九叶灵芝。”他直截了当,“我可是连人带箱打包回来的,可惜你的药箱我让人翻了个顶朝天,连九叶灵芝的影子都没发现。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将它藏身上了。”
宫中谁人不知,太子三番两次私下派人到皇后那里讨要这颗灵芝,奈何皇后就是不肯割爱。
在凡间,已死之人,只要还有一丝魂魄尚未离体,九叶灵芝便可令其起死回生。师父也曾经说过,九叶灵芝乃世间圣物,像她这样的小妖吃了,可增千年修为,直升地仙。
因此,莫凝死乞白赖地同皇后讨要,皇后为了腹中“龙子”,谋得天下,此中取舍,自然有度,便将九叶灵芝赏给了她。
这也是她刚见到自己魂牵梦绕的良人就拔腿欲逃的原因。
“还不呈上来,莫非是想让我亲自搜身?”他瞥眼看她,笑得春花怒放,还向她伸来莹白如玉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轻勾,缓声威胁道:“我倒数五个数。”
“五”
他起身,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四”
“三”
萧千彧紧逼而来,威圧感让她连连后退,只听得长剑出鞘的声音,萧千彧的手下已经将剑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了,她退无可退,吓得直打哆嗦。
“二”
萧千彧邪魅地看着她,手已经搭上她肩膀了。
莫凝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当年落入姑获鸟手中的那只弱小又无助的小喜鹊,姑获鸟一张嘴就可以把她生吞了。
“一”
“我给你!”她双手高高捧起一颗金灿灿的灵芝,认命得呈给了萧千彧。
萧千彧得逞地接过九叶灵芝。而她鼻头一酸,嘴一撇,委屈得眼泪打转。
萧千彧像是没事人一般,揽过她的肩,抬手就要给她擦眼泪。
她惊得连忙从他的怀中蹦出来。
萧千彧自然是故意逗她的,看她受惊又无助的楚楚模样,心中好笑之余却生出三分怜惜,这丫头着实有趣。
3
莫凝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心中有苦难言。
“就这么想要这颗灵芝草呀!”他故意拿着九叶灵芝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悠哉道:“给你也可以,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
一听有回旋的余地,莫凝瞬间眼前一亮,一把抹掉眼底的泪:“好!”
她答应得如此利落爽快,他眸中的狐疑一闪而过,旋即,又舒展出极为好看又无害的笑颜:“在皇后的保胎药中加一味马钱草,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
莫凝颤抖着声音,后怕地回道:“这......不太好吧!”
这马钱草有毒,虽毒性不大,若长期服食,那也会要了人性命。
妖杀人,当万劫不复。自己本就孽债加身,又逆天而行,来到凡间,若是再背上一条人命债,那自己可真就罪不容诛了。
“听说这九叶灵芝可是千年难遇,上等上的灵丹妙药,刚好本太子最近有些身子不适,不如今晚拿了它炖汤喝,补补身体!”萧千彧砸吧砸吧嘴,完全是一副拿九叶灵芝威胁她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她紧闭着眼,咬着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真的?”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眼见着萧千彧那张冠若桃李春风的脸靠近自己,她的心扑通狂跳,连连退后,强颜欢笑:“绝对是说道做到。”
“姑且信你。”他双手环胸,一副得逞的快意模样,“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说去圣上那里告我来着,本太子最近有些食欲不振,时常乏力嗜睡,时不时恶心想吐,所以找了个医官来给我号号脉。不过这医官胆子倒挺大的,不知是和宫中哪位贵人串通一气,反过来要告我御状,说我扣押她,你说到时候圣上会不会测查此事?到时候查出个什么皇后假孕......”
“呵呵.....呵呵......下官刚刚信口胡诌,您可千万别当真,太子殿下没事了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话音未落,她一溜烟跑出了屋去。
“莫医官,不留下吃个晚饭再走!”萧千彧在后面朗声问她。
再次看到她落荒而逃,跑得一个干净利索,他不由好笑,口中喃喃自语:“大内皇宫,就算跑得再快,逃得再快,又有何用?”
他收回目光,掂了掂手中的九叶灵芝,若有所思。
他将灵芝丢给身旁的手下,命令道:“找太医署的太医令,辨认一下灵芝的真伪。那丫头有古怪,加派些人手盯着,顺便派人查看一下她的底细。”
4
在山中修炼的时候,师父每每说自己“迷糊”,她都要和师父据理力争一番。谁想,今天她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声“迷糊”,不仅中了萧千彧空手套白狼之计,还在宫中迷了路。
宫墙红瓦,四通八达,弯弯绕绕,莫凝已经绕晕了,不知身处何地。
有妖气,莫凝立即顿住脚步,身侧一扇圆形朱漆大门半掩着。
难道宫中还潜藏着别的精怪。她心下好奇,便蹑手蹑脚地扒在门缝中往里看去,里面空无一人。然而,在屋檐长廊下,花丛草林间,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老鼠,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鼠之国。
看着密密麻麻的老鼠,莫凝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冷不丁,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令她冷汗层层而下。
“小姑娘,好看吗?”
冷酷苍寒的声音带着森森诡异自身后传来,她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只一眼,她便吓回了原形,变成一只小小的小喜鹊,拼了命地扑腾着翅膀逃离这里。
刚刚一只比她还高的鼠妖直立而站,森森獠牙,目露凶光,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鼠妖并未追来,她心下稍安,回头看向鼠妖聚集的宫殿,却见那片宫域入口处的正门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大字:东宫。
她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萧千彧命数不长难道是和鼠妖有关?妖杀人,万劫不复,一般妖是不会轻易对人下手的,萧千彧应该不会是鼠妖杀的。
只是妖一般在与世隔绝之地修行,这鼠妖为何同自己一样也来了人间,而且好巧不巧住在东宫,难道鼠妖同萧千彧有何过节?以防万一,不管这鼠妖是不是两个月后害死萧千彧的凶手,她都得想办法将它们赶出东宫。一想道自己还得和鼠妖打交道,瞬间毛骨悚然。
她寻了个安全的地落下,丧气地再次化成了人形。人间比不得深山老林,浊气太重,尤其是皇宫,人间浊气最重之地,她这种以吸食天地灵气修炼的小妖,幻化一次空耗很多灵力,她满打满算最多可在皇宫幻化六次,六次之后,必须得马上回深山,不然,自己会因灵气枯竭而死。
刚进宫就用掉了两次幻化的机会,又被皇后和萧千彧算计,还遇着了鼠妖,当真是惊心动魄,她简直快要崩溃了。
5
莫凝守在药炉旁,亲自替皇后煎药。
皇后对她投诚的如此彻底,倒是赏赐了她好些金银财宝。莫凝想着,自己来凡间走一遭,再回去就是富婆一枚了。
其实她亲自为皇后熬药,不过是为了在保胎药中下药更方便。
她手中把玩着一根细针般的马钱草须子,她将须子放进熬好的保胎药中。也不知道这萧千彧与皇后有和过节,萧千彧居然想置她于死地。自己还是帮他积些善德吧。
萧千彧只说加一味马钱草在皇后的药中,可没说加多少剂量,也没说何时加。这松针般大小的马钱草直接放进煎好的药中,想是皇后喝上十年都不会中毒。
萧千彧在人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他会起杀人之念?为何他的宫中会出现鼠妖?当年那个温雅蹁跹的公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工于心计?
她想起千年前,自己还是深山老林中一只山中小喜鹊,那时候她特别羡慕一只青鸾,羡慕青鸾有健硕的身姿和鲜亮羽翼,羡慕青鸾能翱翔九天,羡慕青鸾不会担心被大型鸟类捕食,更羡慕青鸾能幻化成翩翩公子。
所以,她很想亲近他,可是那时她仅仅只是一只小小的鹊鸟,懦弱又自卑。她经常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看青鸾,当青鸾发现她时,她就会扑扇着翅膀赶紧飞走。直到有一天,化成人形的青鸾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轻声呼唤躲在树叶后的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