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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好时节，京城处处是春意，今个儿夜里护城河边会如同往年一般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惯常是渌水清波漾着载满祈愿的花灯，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东市好不热闹。
姜府地处紫云街，离了东市二十里。姜棠总是热衷于人间烟火事，早晨日头刚刚冒出来便换了身衬气氛的石榴红留仙裙，准备只身一人离府去东市。
侍女云落满脸倔强地立在门口：“小姐，这是这月第六次了。”
姜棠弯弯唇角又准备忽悠她：“那你说，我出逃……不是，出行五次，哪次惹了祸事吗？”
云落无法反驳她，小姐每次回来还会给府里的人带吃食。可是姜大人不大乐意她出府。
姜棠趁热打铁：“出一次也是出，出六次也是出，有什么关系吗？”
云落觉得好有道理哦。反正拦不住，做个样子就行了。
哈，这样好的日子，她才不会憋屈地待在姜府规规矩矩用午斋呢。用午斋之时应该就差不多到东市了，在东市那铺子琳琅满目的地方，还怕饿着？
重点是，她一点也不想入宫看迟澈那张欠抽但让她不敢抽的脸。三皇子，惹不起。虽宴是为二皇子办的，但入宫就有可能见到迟澈。
姜棠要把这种可能彻底斩断。
说起这段冤孽……有回宫里设宴庆贺，姜棠入了宫。
御花园可不是轻易能逛的，得此机会，姜棠兴冲冲去赏游。自是不止她一人抱此想法，许多贵女同在。
一人总是讽刺姜棠，姜棠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回敬她一串说辞。
没想到那女子蛮横，竟敢动手，姜棠真不想做如此跌份的事，但她不能白被打，被拉开后当即回扑，结果那人躲开，姜棠扑到了转角处过来的三皇子身上。
闻了转角处一树梅花香。真的，眼前人面若冠玉，风华卓然，若不是一张嘴狠，姜棠要对他一见钟情。
语不惊人死不休，迟澈掀唇：“小姐为何轻薄于本王？”
姜棠眼角一抽站了回来，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是到家了。后来两人一见面就少不了一顿掐架。
再后来，就变了什么。迟澈想起她，会脸红。或许她是上天赐他的礼物，他生活的泥沼里，唯有她，是明明白白一道纯白色。尔虞我诈太累了，她那么清澈，就像白月光照进他的心里。
姜棠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竟然欢喜那个出口成贱的迟澈，吓得好久不敢出府。
姜棠喜欢上迟澈那天，一众人结伴去护城河的画舫上听曲儿。
姜棠不负其名，真真儿长得如海棠花一般好看。粉面桃花，一双杏色眼瞳剪水飞扬。
画舫里一曲毕，姜棠到船头吹风。一公子哥儿跟了出去，在姜棠身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姜棠挣不开，正欲喊人，追出来的迟澈扯了那公子哥的手一拐，直让他喊疼。
迟澈的眼神比冬日里护城河的水还凉。
迟澈哼笑：“姜府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那人喝了些酒，口出狂言：“我左仆射之子，谁人动不了？”
姜棠一惊，眼前这位可是三皇子啊……
而更让她惊讶地——
迟澈直接折了他的手：“我的人，你也敢动？”
姜棠不知道那天晚上迟澈回宫后有没有被皇帝责罚，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悄悄开满了海棠花。
收起思绪，姜棠付了车马钱，双眸熠熠生辉地望过东市车水马龙的喧嚣景象。
她在那边大快朵颐，听着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镇南将军破敌数万的事儿，姜府上下可慌破了天。
太后在宫中置桃花宴，广邀众卿家，颇有为二皇子选皇妃的意味。谁人不知当今二皇子是皇后嫡出，受尽陛下青眼，不日便是太子。当上二皇妃，就是当上了太子妃。
姜远是二品的右仆射，这宴当然少不了他的席位。而他有二子一女，小女年十七，虽打小似是……过于伶俐活泼了些，但该学的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地学过，且颇得先生赏识。
这好像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让姜家再进一级的馅饼。姜远早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夫人好生给姜棠打扮一番，随着去桃花宴上大绽光彩。
准备的炽艳明媚的石榴裙姜棠是穿上了，可是人不见了。
姜远急得恨不能换个女儿。他一个人臣，哪有胆拒绝太后之邀，拂她的面子？
实在急得团团转之际，姜夫人携了姜棠堂姐姜芙过来。姜芙父亲虽与姜远是亲弟兄，但二人仕途可谓天差地别。若不是姜远，姜芙爹连个六品官都捞不到。
于是乎，姜芙动不动就被父亲差来姜府寄居一段日子。好歹眼下还能应个急，再怎么样也是姜家人。
姜远长叹一口气，携着夫人和姜芙上了宫里的马车。
姜棠吃饱喝足去护城河边赏花，顺便为夜晚放灯挑个好地方。
画舫里传出阵阵袅袅之音，街边小贩使尽浑身解数吆喝，白日当空映得整座京城明灿灿的，青苔斑驳地覆满河边花石。
兀地前方出现一声惊呼，妇人嚎哭响起，姜棠心一惊跑上前去。人太多，姜棠费了好大劲才拨开重重人群看清事态。还看清了迟澈，一个激灵躲开点。
迟澈身前是一大汉，坚如磐石地挡住他前进的脚步。他拉住姜棠：“跑什么？”
姜棠脸一红：“这不是要看看什么事吗……”
一个小孩在水上挣扎，身子因着河水的流淌沉浮。
姜棠一把把方才买的蟹黄膏砸在身后右侧的迟澈手上，嘀咕一句：“这石榴裙，我真喜欢得紧呢。”
迟澈眉一皱，用力准备推开大汉去救人，姜棠已然冲上前扎进了水中。
姜棠庆幸自己好玩的性子，当初学了水。她仰着头，双手奋力抵抗河水的冲刷扒划着，一点一点接近那小孩。
差一点就要够着了，姜棠猛地一伸手去捞孩子，结果又一波水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迟澈终于越过大汉，把蟹黄膏扔在地上，也跳了下去。
迟澈游到小孩身边扯了他回来，姜棠见状自觉往回游。
上了岸，孩子咳了好几口水，面色通红打着哆嗦。孩子娘亲见人救过来了，举起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孩子身上：“我说过了不要一个人往河边跑没有？！”
迟澈扯过孩子，厉声：“孩子小你更有看护之责，为何放他一人去了河边？孩子险些丢命，你竟还下手？”
妇人之前眼红邻居家女子的手镯，正和友人编排她，一时疏忽了孩子，此时不敢作声？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一个娘亲见孩子掉水里只会哭，还是一小姑娘先下水的，救上来没得半句感谢，你就在这打孩子，怎么当娘亲的？”
姜棠见迟澈已经阻止了孩子娘亲，转身欲走。这石榴裙泡不得碱水如此之久，算是废了。不过换来人命一条，太过值当。
方才下水好像鞋里进了沙，姜棠走到一条小巷，坐在树边，见四下无人，脱下鞋。
不到一瞬，眼前出现了一同样湿淋淋的公子。
2
肤如霜雪，长眉似墨，一双眼最是出尘澄澈，挟裹春风化雨的炽热暖意。
姜棠懵了。
她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好像刚刚脱了鞋。
迟澈，好像看见了她的脚。
！！！
姜棠一未出阁的女子，竟被人看了脚去。按风俗，女子是要嫁给第一个看她脚的男子的。
虽然这人嘴毒，但生得一幅好皮囊，方才救了落水的小孩，足见心地善良……她愿意嫁。
迟澈想啊，这姑娘终于栽他手里了，复而垂头轻笑一声，抬眼看姜棠：“姑娘可愿与我回宫？”
—宫中—
各府贵女皆精心准备了才艺，一个个逗得太后心花怒放。太后不停往二皇子迟柏那处看，看他有没有感兴趣的女子。
姜芙一踏上红木台，便挥出了彩袖，薄纱盈天，让在座的人眼前一亮。她跳了场惊鸿舞，也着实让人感觉惊鸿一瞥。
太后稍后散了一众人，让众贵各自游玩，独留了姜家人下来。
宫女急急来报，禀太后三皇子衣衫不整地带了一女子回宫。
太后听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快带哀家去见迟澈！”
姜远正喜着，眼见二皇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姜芙，突然太后要离宴，让他有点始料未及，太后只说让他们去慈文宫偏殿。
太后先行一步，召了迟澈和姜棠在慈文宫主殿问话。
迟澈领着正懵的姜棠跪下问安。
太后揉着惺忪的眼，问：“这是如何？”
迟澈回话：“孙儿在宫外体察民情时和她一同救了一落水的孩子，见她欢喜，想娶她。”
他没说是因为见了姑娘的脚，若是他不欢喜这姑娘才娶她，太后不会管这些规矩，定会赶她出宫。
“荒唐！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太后长吁：“你是哪家女子？身世如何？”
姜棠不卑不亢：“回太后，臣女右仆射姜远之女。”
太后眸子一亮：“哦？竟是个家世好的？不过姜家……烟荷，你去偏殿带人出来。”
姜远不敢有半分隐瞒，道出今日宴上的女子是别房的小姐，这是他亲出嫡女。
姜棠和迟澈的事算是定了。姜芙也算得是姜远府上的人，又得二皇子中意，太后差不多定下了两门亲。
不过两个皇妃是一家的，有些难办。
3
皇上召了姜远密谈。谈了些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姜远回府后让姜芙长住下来，甚至让弟弟把人过继给了他。
姜棠惊，不过她这堂姐向来性子温良，和她关系也亲密，她自是欢喜的。
姜芙打小就对姜棠好。家中本来无余钱，她每每得了难得的赏赐还要拿来给姜棠分，姜棠也对她好，经常连自己月钱都拿给姜芙，二人如同亲姐妹。
有次姜棠和姜芙出门买布匹，姜棠在外丢了钱袋，姜芙担心她回府被姜远责怪，把自己的银钱全给了姜棠。
后来姜棠担心姜芙不收，一连把两月的月钱都寄给了姜芙家里。
如此回想，良多感慨。
4
大婚当天，十里红妆排进姜府，全京城都扬着喜气。
皇上抱恙，姜棠同迟澈回宫探望。
众人心里最隐秘的事便是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