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很意外的收到一篇转载文章,标题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我有些意外问她:怎么突然想起给我转载文章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语气有些像是温柔地安抚:你看看再说,看完找我哦,结尾还加上了抱抱和亲亲的表情。
她叫小冉,是我毕业后同居认识的室友。小冉和小然音很像,可能也就暗示着我们的会越走越近。
事实也是如此,异乡工作的五年里,我们住在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几乎没有争吵。这实在是很难得,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免不了磕磕碰碰,但不知道是她脾气太好,还是把人际关系看的太轻,我们从没有为任何琐事红过脸。
相处起来舒服且轻松,差不多一年时间,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原本的两室一厅,也在我们日渐熟稔之后,几乎长时间处在一室一厅的状态。我们喜欢在节假日里窝在一个房间看电影,然后沉沉睡去。
她也是除了父母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其实也可能比父母还要更了解一些感情上的经历。
毕竟匆匆岁月里没结果的爱情父母尚且不知,却在一次宿醉后,我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向她哭诉了曾经的那段爱情。
那是我第一次宿醉,没有任何伤心的介质。只是在一次开心的购物后,我们靠在床沿喝着促销的廉价红酒,聊到天亮。
年少的情愫,就像迟暮时漫天飞舞的花瓣,轻柔,清透,脉络分明,飞舞的姿势那么执着,一点点风就随之回旋飞扬。
最终,风停花落,散落在尘埃里。
我回过神,叹了口气,点开那篇文章。仅仅只是扫了两行,字里行间涌现出的回忆就足以将我吞没,原本模糊在记忆里的那张脸也逐渐明朗,眼泪不可收拾的在脸上蔓延。
我靠着床尾坐下,把头埋进深深的臂弯里,用手划拉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黄昏时分的窗外是橙红色的夕阳在天边退场,华丽的建筑镀上一层霞光,就像十七岁盛夏的那个傍晚。
“同学们,明天把意向表填好交上来”年轻严厉的班主任双手撑在讲台上,一股老干部作风“这是关系到你们未来的决定,回家和家长商量好。”
那是一张文理科分班意向表,我捏着它的一角,将它对叠夹进书本中,然后下意识的看向斜前方的你。
班级按照成绩排位置,你向来靠前,所以我的记忆里总是你的背影。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有光会从窗户里钻进来,散在你的蓝白校服上,你的举手投足都会带着光影的流动,我就像暗夜里的徒步者,贪婪地追着光。
那时的我最喜欢在课间手撑着头,斜着身子去看你,即使没有回眸,我也像是偷到糖的小孩般窃喜。
但那一天,我有一点难过。在教室的转角,我听到老师给你的建议是理科,你默默点头认同;我欢呼雀跃如此轻松得知你的选择,不用旁敲侧击的询问别人,让自己看起来很畏缩。
然而下一秒,老师就叫住了迎面走上前的我,我有些发愣,却还是强装淡定的走了上去,压制住想抬眼看你的冲动。
“李安然,你的数学一直是你的拉分项,相反,你的语文成绩很稳定,根据你这两个学期成绩分析,老师呢,建议你选择文科”班主任手里拿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各科成绩分析报告,不出意外的话,上面应该是每个人的成绩分析以及文理偏科率。
我有点懵,眼神无处安放地转身边的校服衣领上:“老师,其实我很喜欢数学,我想选理科来着...”我有些心虚地降低了音量,撒谎的痕迹很明显,只好低下头把目光聚集在脚尖上,刻意不去看老师那时的眼神,想必是吃惊和难以置信吧,毕竟像我这样数学常常走极端的学生来说,选理科无疑是要面对更大的压力和挑战。
老师沉默了一会,那些成绩分析表在他手里翻动地哗哗作响:“这件事最好还是和父母好好商量一下,不要冲动决定。”我应了声,回到教室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心里有些沉重,脑子里胡乱交织着各种事情。
当我再抬起头时,正好撞上你回眸的眼神。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你像是注意到我的局促,立马移开了目光,有些不自然的转向你的后桌:“那个...能借支按动笔芯吗?”
我失落的偏过头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那个回头是属于我的。
晚自习结束后,我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回家,你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侧的。
“我觉得挺好的,文科成绩好的去理科班很占优势,只要数学不掉队,也是很好的选择,何况你也喜欢数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觉得可以”你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你是在回应我和老师的对话。
我急急忙忙调整自己的呼吸,你的出现让心跳都慢了半拍,更别说及时反应。
“那个...”我停了下了脚步,一时间语塞。“你说啊,你快说,你喜欢的不是数学,是他”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怂恿自己去说出那些埋藏已久的话。
理智却在说:不行不行,窗户纸捅破了连同学也做不成,见面多难堪。
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
我佯装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是少年的明亮和清澈,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我彻底沉溺在那段美好而单纯的暗恋里。
分别时,可能是出于同行的勇气,我叫住了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选择了理科,我们又恰巧在一个班,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忐忑的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企图用薄薄的刘海遮住你的视线,不让你看到发烫的脸。双手在身后不停地纠结在一起,整个人不安地伫立在沉默的空气里。
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卷起一路沙尘,在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后,我触电般仰头看你,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和那鸣笛声一起进入耳朵的还有一声:“好”。
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我克制地笑了笑,向你道别,却在转身后,一路小跑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狂奔跳跃。路边商店的老板戴着老花镜从报纸堆里探出头来,疑惑不解的看着我摇着手臂一蹦一跳的路过,我冲他咧嘴傻笑,不知他作何感想。
不一会他摇摇头,将报纸抖了抖,又扶了扶眼睛,重新翘起二郎腿,埋进报纸里。我敛了笑,假装淡定地咳嗽一声,抓起书包带,快速地走开了。
那一夜,我沉浸在那短短几分钟的相处时间里。
你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尽管成绩优异,却从不突出表现自己,也正因为你的与众不同,我才那么的关注你。久而久之,追逐你的身影竟然成为了我的习惯,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总在期待。
期待教室走廊值日的你,体育场上打篮球的你,食堂排队打饭的你,上课时偶尔偷懒走神的你,以及很多个你。
这些有关于你的信息,占据我的每一个课间,汇聚成汹涌的喜欢,覆水难收。
次日,我早早的起床去上自习,期盼能在路上与你巧遇,但事实是我实在是起的太早了,因此也享受到第一个到教室开灯学习的感觉。
一个人的教室很安静,有一种一个人努力拔尖的成就感,如果这时你来了,应该很戏剧化吧。
突然,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瘦高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又随手将未醒透的清晨关在门外。
真的是你!
你的手里拿着一沓纸张,整齐地订在一起,最上面一张贴着便签纸,密密麻麻写着一排小字。你看到我,有些惊讶和无措:“来这么早的吗?”我点头应声,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你走到座位旁边,手指无意识地在封面的纸张上摩擦,有些犹豫的坐下。在迟疑了一会后,你扯下那张便签纸然后将那沓资料递到我面前,道:“数学资料,有很多大神笔记和方法,我复印了一份,给你的”。
“啊...哦,好”我像被按了慢进键一样接过那本厚厚的散装笔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目光躲闪的你。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两颗心在朦胧的晨光中渐行渐近。
你也喜欢我,我开始确定。
文理科意向表是在一星期后上交的,我回家和我妈谈到选理科的事情,她没有过多阻止,只是轻轻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对我说:“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都支持你”。
我靠着门框看了她很久,说不出来的感动与不舍,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整天围在厨房和餐桌前,更多的时候就是坐在沙发上,看那些年代久远的相片,就像垂暮的老人,追忆往昔。
可她才39岁。我常常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回家,她就坐在沙发上再也不动了。所以不论我遇见多么开心的事情,回到家里都是沉默压抑的气息,我不得不收起所有的情绪,做一个小透明,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勾起她好多的难过。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我们的生活就像一碗静置的凉白开,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意向表上交后,我们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分班考试,那段时间我每天早出晚归,中午都在学校自习,一心只想和你再次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七月的栀子花开满了校园一角,路过都有扑鼻的香气萦绕。一天中午,我如同往常一样在教室自习,阳光洒在窗外的树梢上,倒映出斑驳的树影,带着一丝初夏的味道。
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我沙沙的翻书声,白蓝色的校服在黄色的桌椅之间格外亮眼。累了的时候我会靠着后桌,偏过头看向你的位置,整齐的文具摆放,干净工整的书面都让我感到无比的美好,然后无意识的笑出声。
喜欢你,还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只要想着在不经意的一瞥就能搜寻到你的身影,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时间在备考中缓慢推进,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我就在校园里看了你,迎面的少年气息赶走了余夏的聒噪和烦闷,我走上前告诉你考场的位置,并提醒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你有些腼腆的冲我笑笑,轻轻拍了拍我,让我好好考。
我们都笑了,在那天的烈日下,笑得莫名其妙,直到走进考场,我的脑海里回味的都是你的笑容。
那一次考试应该是我仅次于备战高考的最用心的一场。分班的成绩榜张贴出来的时候,我故意绕过楼梯间,害怕看到失望的结果,想等到午间休息的时候偷偷去看一眼,这样也不至于让别人将我的难过尽收眼底。
意外的是你找到了我,平静地问:“看了吗?”
我摇摇头,极力掩饰失落:“你呢?看了吗?”
“我问过老师,按照一个班64人来依次往下看,我应该在一班”你低下头看我,双手自然地形成思考的姿势:“不过,我有道大题做错了,老师没发现,我‘检举’了下”
“结果呢?”我吃惊地问。
“我们都在二班了”你突然就笑了,带着平常没见过的叛逆模样。
我愣了愣,迫不及待地跑到楼梯间去看那份张贴的分班表,快速浏览找到二班的名册,崔峄城的名字在第一位,视线不断向下,在二三班的临界处,李安然的名字赫然被划在二班的那条红线以上。
我在楼梯间里上上下下蹦跶了几个来回,直到上课铃响,才扯了扯皱上去的校服,一溜小跑呲溜回教室,在门口还不忘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装作淡定自然的样子。
进教室时,我的余光瞥见你抬头看我,我没有回应,生怕自己的内心的狂喜在你面前暴露无遗。
九月的第三个星期,我如愿的坐在了理科二班的教室里,搬书的行当,你走到我身边,问:“你要我答应的事是什么?”
我歪着头看你,故作思考的样子:“还没想好”。
你无奈的“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傲娇味十足,可能你已经猜到了吧。那些暧昧的小细节足以传递出喜欢的讯号,懂的人懂了,不想懂的人怎么都不懂。
你一定是懂了,否则你不会拦住我。
“盲猜的感觉太不好,你告诉我吧”你站在我面前,炙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害得我脸红心跳。
我决定摊牌。
“你为什么‘检举’自己?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仰着脸带着坏笑去捕捉你的眼神。
“我确实是做错了,作为诚实的人,当然要做到公平公正”你说得振振有词,如果不是眼神不时飘忽在半空,我真的就信了。
“那你这么公正,你看看我做你女朋友公平不公平?”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了最真心的话,为拒绝的结果留下回旋的余地。
你沉默了一会,想必平静的表面下也是波涛汹涌。
“自我检举,总得有奖励,得个女朋友不亏”说着,用温热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头顶。
“你好啊,男朋友”
“你好啊,女朋友”
这是我们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