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去,说好的不离不弃,你怎么能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活在我们的回忆里?失去你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我怎么承受的起?
---王紫颖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哭了,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我不敢想象没了我你一个人要怎么生活,我无愧于身上的这片迷彩,但我欠你的岂是愧疚二字可以承担的?亲爱的,对不起,我爱你。
---唐景元
那年夏天温度特别高,整个北城就像个火笼子一样,树上的知了声声叫的人心烦。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撑着一把遮阳伞坐在操场的边上看着操场上正在军训的人。
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周伯伯,你怎么来了?”
“你又在这儿等爸爸啊,周伯伯带你去办公室等好不好,这外面温度这么高,你别再中暑了。”
小姑娘甜甜的笑了笑“没事的,我就想在这儿看看爸爸,等去了学校又要好几天见不到他了,周伯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好吧,周伯伯走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千万别中暑了啊”
小女孩点点头,周城没在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操场上军训的学生好不容易有了几分钟休息时间,纷纷一起凑在大树下休息聊天。
“哎,我说,操场边上那个小女孩是谁啊,咱们学校什么时候允许外人进出了?她今天在这儿呆了一天了,也不嫌热”
唐景元喝了口水,看了眼远处正在和教官们交流的总教官“她应该是咱们王总教的女儿,听说前段时间牺牲的那个女飞行员就是王总教的妻子。小丫头正是跟父母撒娇的年纪却没了妈妈,肯定要粘着爸爸才有安全感啊。”
“我去,这你都知道,果然不愧是王总教最看好的新生啊”
男生拍着唐景元的肩,唐景元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我说杨帆啊,就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啊?总教的办公桌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别说你没看到,照片上那女的就是前段时间牺牲的那个飞行员。”
唐景元渐渐发现只要是周末,就经常在他们学校看到小姑娘,后来他接到一项任务,给小姑娘补习。他才知道小姑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王紫颖,今年十二岁,成绩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偏偏她又面临着小升初,王卫民找了好几个家教都不行。
唐景元的文化课成绩是新生里最好的,所以就被他找来给女儿补课。几天之后唐景元发现王紫颖并不是不会做那些题,而是她根本就没用心。
又一个周末来临,唐景元带王紫颖爬了趟山,此时正值秋季,漫山遍野的枫树散发着独属于它们的无限魅力。小姑娘到了半山腰就不想爬了,气喘吁吁的找了块石头坐下
“景元哥哥,不爬了,累死我了,在山上跟在这里看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一片片的枫树吗?”
唐景元笑了笑“等你爬到山顶就会发现到底哪儿不一样了”
“可是我不想爬了啊,累死了”
最后唐景元还是带王紫颖爬到了山顶,当王紫颖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红叶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她答应唐景元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学习,毕竟只有努力过,才能无愧于自己。
王紫颖上了初中以后唐景元只要有空也会辅导下她的作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紫颖对他就不单单只是当哥哥看待了,她觉得唐景元是个很温暖很优秀的人,学习好,体能好,是她爸爸的得意门生,她爸爸很少这么夸自己的学生的。她问过班里早恋的同学,她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大哥哥了,她的日记里满满的都是唐景元,唐景元的生日她比谁记得都清楚。
唐景元是个有女朋友的人,而且是自己从初中就暗恋的女孩子,大一那年两人才在一起。但是因为军校的缘故,虽然两个学校在一个城市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却很少。
王卫民把王紫颖的日记本给他看的时候他是懵的,他隐约感觉到王紫颖对自己似乎不太一样,可是他又弄不清楚到底哪不一样,直到看到王紫颖日记本这一刻,他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王卫民的意思是他不介意女儿找个大几岁的男朋友,但是女儿现在才初三,最起码也得等她成年以后再说。可唐景元介意啊,他暗恋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好不容易追到了手。他告诉王卫民自己有女朋友,而且是准备毕业就结婚的。
唐景元不知道该怎么断了王紫颖喜欢他的念头,就给妹妹唐昕妍打了电话,他觉得身为同龄人,妹妹应该能给自己提供个解决办法。唐昕妍听完哥哥的描述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二哥,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这么能招桃花啊,啧啧,学生喜欢上家教老师,典型的青春纯爱剧情啊”
“我找你是让你给我出主意的,不是让你听故事的”唐景元拿这个小了自己八岁的妹妹没办法。
“二哥,首先呢,你得不经意的让她知道你有女朋友,其次,你要让她撞见你和你女朋友约会,一般情况下像我们这种小姑娘,确定了暗恋对象有女朋友以后就会放弃的,毕竟我们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是。”唐昕妍毕竟是个初一的女孩,唐景元觉得她应该比自己了解小女孩的心思。
王卫民深知自己女儿的性格,所以他发现日记以后并没有直接摊牌,而是找了自己的学生唐景元。唐景元的优秀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并不排斥他和成年后的女儿在一起。但他不知道的是唐景元是有女朋友的。所以唐景元说他会想办法断了王紫颖的念头时他同意了。
唐景元借辅导功课的便利,当着王紫颖的面接女朋友的电话,以此告诉她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唐景元当初之所以答应给王紫颖辅导功课是因为她的性格和自己妹妹简直如出一辙,他是真的把王紫颖当亲妹妹看待,尽力的对她好,谁成想却弄巧成拙让她喜欢上自己。
王紫颖听到唐景元在自己面前和女朋友约着看电影时就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毕竟他从没在辅导自己作业的时候接过电话,她其实早就发现爸爸动过自己的日记本,但是爸爸没找她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如今看来,爸爸并不是不找自己,他是直接找了源头啊。她跟在唐景元后面出了学校,看到了在学校门口等他的小姐姐,看着他和女朋友亲昵的举动,看着他们嬉笑欢闹,那一刻她死心了,在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里,她铩羽而归。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我喜欢你,你却只把我当妹妹。
王紫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以后她和唐景元的重逢会是在手术室,彼时的她军医大毕业已经两年,是军区总院的胸外科医生。
这天她本来要下班了,却临时被通知参加一台手术。手术室内各科大佬云集,唯恐手术台上的人有什么意外,王紫颖是这台手术的一助。
当她看到手术台上那张涂满了油彩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唐景元出任务时为了保护人质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已经休克,然而最要命的却是一枚子弹从他的心脏边缘堪堪擦过,就差那么一厘米就能洞穿他的心脏。
手术结束之后,唐景元被送进了监护室,王紫颖被主任派遣值班,以防万一。唐景元的队友都归队了,留了一个人守着他。那个年轻的男孩哭着问王紫颖,他的队长是不是没事了。王紫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同时也是告诉自己,唐景元一定会没事的。
唐景元醒来时就看到病床边上有个医生正在给自己做检查,看到他醒来那医生的手顿了顿,随即将器具收好以后摘下口罩看着唐景元
“唐队长,好久不见”
唐景元愣了愣,没想到十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如今成了一名军医,他看着一身白大褂的女孩笑了笑
“确实好多年没见了,我毕业以后分配到了北城军区,没想到你居然当了个军医,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挺好的,我爸现在还在带新生,他每带一届学生都会讲起你,毕竟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的学生里刚毕业就做了特种兵的你还是头一个。”
王紫颖说完帮他调了调点滴,刚准备走病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小男孩率先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轻声细语的叮嘱小男孩慢点跑,别摔了。她听到小男孩叫唐景元爸爸,女孩走到病床旁边上下打量着唐景元,然后看向了现在病床另一侧的王紫颖。
“医生,他没事吧”女孩一脸担忧的问
“不用担心,唐队长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要好好卧床养伤就可以”王紫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在蔓延。
“二哥,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老爸心脏病都犯了”王紫颖听到女孩叫唐景元二哥有点诧异,原来不是他的妻子啊,她打了招呼就离开了病房。
唐昕妍看了眼王紫颖离开的背影,小心翼翼的给唐景元喂了点水后一脸戏谑的盯着他
“二哥,久别重逢啊,她就是当年暗恋你的那个小女孩吧”唐昕妍晃了晃手指阻止了唐景元未说出口的话“不要否认,我看到她的工牌了”
唐景元不想搭理八卦的妹妹,闭上眼睡觉去了。唐昕妍把孩子和睡着的唐景元交到了刚进病房的四哥唐景郁手里,就跑去找王紫颖了。
王紫颖下班刚出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一转身就看到唐景元的妹妹向自己跑了过来。
“王医生,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下班了。我对这里不熟,我想去买点东西,您能告诉我这里最近的超市在哪儿吗?”唐昕妍是故意来找她的。
“我带你去吧,刚好我下班也没什么事。”王紫颖带唐昕妍去超市的路上两人聊了一堆有的没的。唐昕妍故意将唐景元离婚的事情透漏给王紫颖,如她所愿的看到了王紫颖眼底闪过的一抹惊喜。
王紫颖有事没事的都会去唐景元病房溜达一圈,她和唐昕妍也慢慢熟了起来。
唐昕妍告诉她,唐景元是在他儿子唐牧柠出生后离的婚。因为他妻子受不了这种丧偶式婚姻,结婚八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三个月。
整个孕期唐景元都在部队里,孩子出生时他妻子大出血,唐景元却在出任务,他妻子整个人都崩溃了,人差点没救回来。等他结束任务回家时,唐牧柠已经满月了,迎接他的是妻子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两个人从校服到婚纱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唐景元不肯转业,女方宁愿放弃唐牧柠的抚养权也要离婚,两个人就这么结束了。
唐景元休假到期后把唐牧柠交给父母代为抚养,就回了部队。如今唐牧柠都六岁了,也有人给唐景元介绍对象,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不想再祸害人家姑娘。
唐景元出院以后就想回归队伍,却被领导强制休假两个月,唐昕妍和唐景郁都有自己的工作,唐景元就给他们买了机票,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走的前一天,唐昕妍约了王紫颖去逛街,看着唐昕妍熟练的给唐牧柠准备各种必需品,王紫颖有点心疼这个这个孩子。
唐景元自己带着孩子住在家属院里,队里的战友常常趁休息时间跑来带孩子到处溜达。王紫颖下班后去给唐景元送东西,唐牧柠刚好被队里的一个小年轻带出去玩儿了。王紫颖把带来的各种东西放进冰箱后坐在沙发上说“我爸听说你受伤了,差人送了这一堆东西过来,基本都是处理好的,方便你自己做”
唐景元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笑着说
“替我谢谢老师,就我跟小包子两个人其实也吃不了多少,比起我做的饭他好像更喜欢去炊事班打劫。这不,冰箱里的饼和馒头都是他从炊事班带回来的。”
“他小名叫包子啊,这么可爱的孩子,他妈妈怎么舍得把他丢下的啊”
唐景元靠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说
“其实也能理解她,我常年不在家,家里人对她再好也是替代不了我的,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最爱的人却不在身边,那种绝望感对于一个心理脆弱的产妇来说真的是灭顶之灾啊!所以当初她那么坚定的要离婚,我以为小包子可以留住她,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婚可以,但是小包子的抚养权必须归我。可能真的是攒够了失望,所以她宁愿放弃抚养权也要离开我。”
王紫颖双手握住水杯,听着唐景元毫无波澜的声音,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唐景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唐景元,我喜欢你。十年前我就喜欢你,现在我依然喜欢你。”王紫颖看着唐景元,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继续说“我不介意小包子的存在,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接受。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王紫颖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唐景元赶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紫颖,我们谈谈吧!”王紫颖转过身来,唐景元看着她的脸说“紫颖,你也知道我这个职业,我不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你身边,也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联系不上,家里的事情需要你一个人处理,而且我比你大了六岁,还离异有孩子,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吗?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有更好的”
王紫颖听完他的话直接靠在了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哽咽着声音“不管其他人再好再优秀,我只要你唐景元!我只要你!”
唐景元看着靠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小姑娘,只得一只手揽住她,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怎么跟我妹妹似的,一言不合就哭,真拿你们没办法。”
“那你明天跟我去打结婚报告,我就不哭了”
“你确定?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不管,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我答应你,明天就去打结婚报告”唐景元离婚以后就没想过再婚,自从和王紫颖重逢以后,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让他不断的想起以前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姑娘。虽然心里波澜大起,但唐景元从没想过要和王紫颖在一起,毕竟自己是这么个情况,而她值得更好的。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婚礼当天唐牧柠就改口叫了妈妈,王紫颖当时有多幸福,唐景元出事那一刻她就有多痛苦。
那天王紫颖的手术排的很满,唐景元已经失联二十一天了。王紫颖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深夜,整个人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唐景元的战友杨帆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王紫颖眼前的。王紫颖看到杨帆的时候是真的很高兴,因为杨帆的出现代表着唐景元也回来了,她刚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杨帆一直低着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王紫颖,想了很久杨帆才抬头看向了一脸期待的王紫颖,声音沙哑的说
“紫颖,对不起,老唐他,他……”
王紫颖本来挺高兴的,她已经二十多天没见到唐景元了,看着杨帆吞吞吐吐的样子,王紫颖心下一沉,但她还是强忍着露出了笑脸,声音里充满了慌乱不安的情绪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你这一脸悲壮的样子,该不会你们唐队缺胳膊少腿了吧?没关系,他什么样我都爱他,都会陪着他”
杨帆看着面前的王紫颖强颜欢笑的样子,更不忍心说出口了,可他又必须要说,杨帆狠了狠心盯着王紫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紫颖,老唐他,牺牲了……你跟我去一趟吧”
王紫颖懵了,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唐队牺牲了”在无限循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部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就是一具碳化的尸骨。旁边放着所有可以证明唐景元身份的东西,王紫颖面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杨帆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他和唐景元从大学开始就是形影不离的兄弟,毕业后更是一前一后考进了特种部队,每一次任务两个人都能完美配合,就连首长都说他们是哼哈二将,缺一不可。现如今他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他的兄弟却成了一具漆黑的尸骨。
“紫颖,对不起,我不该听老唐的让他一个人行动。对不起,对不起……”
杨帆无比的自责,可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后悔药,事情已然发生且不可挽回,他的好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唐景元的父母骤然听到儿子牺牲的消息,唐父大悲之下心脏病发进了抢救室。唐景文和唐景郁只能留下照顾父亲,唐昕妍和母亲一起飞去了北城带唐景元回家。唐昕妍看着王紫颖木然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愿相信二哥就这么没了。王紫颖一路上就抱着唐景元的骨灰不撒手,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不说话也不睡觉,吃东西就是机械的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唐景元下葬那天,王紫颖抱着骨灰盒死活不撒手,唐昕妍憋着泪水劝了又劝,可王紫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王卫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见不得女儿这个魔怔的样子,忍着心疼甩了王紫颖一记耳光,沉重的声音里满是心疼“闺女,人已经没了,你得接受现实,让他入土为安。你选择嫁给他那天爸爸就告诉过你,你得做好他随时可能为国捐躯的准备。他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好孩子,放手吧!”王紫颖亲自将唐景元的骨灰放进了墓地,用手一抔土一抔土的将她爱的人亲自埋葬。
七个多月以后,王紫颖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那天是她和唐景元结婚四周年纪念日,她给女儿取名唐沐莹。唐景元曾经说过他想要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儿,他要给女儿取名叫唐沐莹,谐音“慕颖”,唐景元爱慕王紫颖。
唐沐莹从小就知道她和别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没有爸爸,有一次她问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她却没有。她记得很清楚妈妈当时哭了,哭的很伤心。后来她问哥哥为什么她问起爸爸时妈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从没见过家里有爸爸的照片。直到多年以后唐沐莹仍然记得当时哥哥的回答。
他说“爸爸是个穿着迷彩的英雄,在妈妈心里,哪怕岁月变迁,那片迷彩却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