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
叶吟歌／文
【当你信心满满想要摘月亮的时候，你会发现路灯已经灭了很久了。生活就是这样，想着法子让你失望。】
那是我与林医生的另一次相识。我蹑手蹑脚地关上林医生的日记，轻轻地捧着像宝贝一样。
林医生在低头写着什么，阳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格外柔和。
我敲了敲门，打断了医生的工作。林医生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从嘴里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进。”
我捏着日记本的手上已经出了汗湿漉漉的了。我悄悄吐了吐舌头，将日记放在林医生工作的桌子上，极其郑重地对林医生说：“林医生，你的日记落在我病房了，我看了。”
“嗯。”林医生淡淡的答道，头都没抬一下。
嗯？到底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医生还会生气的吗？到底要不要道歉呢？我纠结的绞着手，脑补了一千个林医生生气地叫我滚的画面。
林医生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一脸郁闷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笔，将手插在外衣衣兜里，然后抬头看着我，嗓音低沉有力：“你都看到什么了？”
“摘月亮啊路灯什么的……”我一边使劲地回忆着日记上的话，一边掰着手指回答道。
林医生低低地笑了一声，打断了我结结巴巴的话，他揉了揉我的头，像安抚小孩子一般说道：“没事。”
我心都在你身上了，怎么还会在意这些呢？
我愣了一下，抬头冲着林医生弯了弯嘴角。
“医生，我问你啊。”我垂着眼皮，一字一句斟酌道，：“就是，我会怎么样？”
我会怎么样，会死掉吗。可是。
遇见了你，我好像就，不想那么快死掉了。
我看见林医生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掀起眼皮望着我没吭声。我眨了眨眼，自以为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医生我先回病房了。”
我转过身时听见林医生用我所熟悉的淡淡的语气却又十分笃定地说道：“江清秋，我一定会治好你。”
我一定会治好你。
我觉得这大抵是我听过的最美好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信你。
·
我做了一个梦。
我看见小女孩独自站在大街上，大雨滂沱，倾盆而下。女孩被浇得浑身冰凉。
耳边还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们说女孩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孩子，说她没爹没娘。
他们总说。
我看见女孩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我想那应该是她那所谓“姑姑”打的吧。
虚实之间，我听见了一声低低地喊声。他喊：“清秋。”
我看见黑暗中有一缕光，我追光而去。
我睁开眼。
林医生正皱着眉看着我，他从旁边抽屉抽出一张纸，边示意我擦掉额头的汗珠边问到：“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吗？”
我坐起来用手背揉了揉眼晴，点点头，说：“林医生你怎么来了。”
“梦都是相反的。”林医生随口安慰道，然后顿了一下，接着说，“明天就去治好你。”
我下意识摸摸脸，收回手，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们林医生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把“我明天要给你做一场高危手术”说得像“我们明天去晒太阳”一样。
“你不信我？”林医生瞥了我一眼，语气很不满。
我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信信信，我们林医生最厉害了。”
林医生也笑，边笑边摸我的头，小声说：“我最厉害了，我一定治好你。”
小姑娘的笑容从此刻在了林医生眼中。
他发誓一定要守好她的笑容。
她发誓一定要把最甜的笑容给他。
·
十八岁那年，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子与骑单车的白衬衫男孩在一个美丽的城市一个寂静的亮着无数路灯的夜晚相遇了。
是一个很意外的相遇。
他在路边看见女孩，小小的一只，缩在角落里，胳膊上还有一道划痕，触目惊心。
男孩走过去，带女孩去医院处理伤口，他照顾起了女孩的日常起居。
她不说，他就不问。
后来男孩想在医学界获得地位和威望，离开了女孩离开了这个装着美好回忆的城市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前进。
少年人意气风发，自以为无所不能。
三年后男孩却是只在一个普通的医院当一个普通的医师。
再过两年。女孩病重进了医院，男孩接下了为女孩治病这个任务。男孩一眼认出了这个死活不肯穿病服的倔强女孩，看着女孩苍白的脸他知道她过得很不好，他想要治好她。
他成了医院大名鼎鼎的林医生。她成了林医生底下最棘手的病人。他们说她是来打压林医生业绩的。她说她是上天派来收他的。他说她是神明眷顾他而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他都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并且不想起来了。她是他拼了命都要救下来的病人。也是爱人。攥在手心不肯任何人伤害的那种。
他也想让所有人在提到她的时候想起他。江清秋和林顾，这两个名字要一起出现。
她问：“林医生，我会死吗？”
他答：“我一定治好你。”
她说：“如果你治不好呢。”
他说：“不会的。我们要一起活着。”
·
进手术室前我躺在病床上紧紧抓住林医生的手不肯松开。
“林医生，我会活下来吗？”
这次不是死，是活。我想活下来，然后这辈子都赖着你。
“会的。”
我会治好你。然后抱紧你。
“好。”
你说的，我都信。
·
我单手捂住林医生眼睛，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林医生不许睁眼哦。”
我听见林医生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抓紧了我的手，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望着那只被林医生握住的手，嘴角一点点上扬，我边笑边道：“可以睁眼了！”
林顾眯了一下眼晴，等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后才慢悠悠睁开眼睛。然后他看见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景象。
那是路灯，整整齐齐的一排路灯，发出的光芒似乎在黑夜中照亮了全世界。
灯光下小姑娘笑得正甜：“林医生，我为你明灯。”
我始终记得林医生日记上的话【当你信心满满想要摘月亮的时候，你会发现路灯已经灭了很久了。生活就是这样，想着法子让你失望。】
林医生，你要是想去摘月亮的话就尽管去吧。摘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守着路灯等你的。它的光一定会盖过月亮。你不会失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林医生红了眼眶。他抱住那个穿白裙的小姑娘不肯松开。
小清秋，你其实不用守着这路灯。你只需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因为，你即是我的万丈光芒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