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活来
傍晚的时候我去市场买了一条鲈鱼,我想,今晚就做清蒸鲈鱼,黄婷最喜欢这个。
现在菜市场的人没以前好了,买了鱼也不肯帮你杀干净,我切开鱼的肚皮,清洗着鱼鳃,突然想到,黄婷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想到这点,我就有点伤心,放下鱼,跑到厕所哭了一会。回来之后发现放在盆里的鲈鱼立了起来,切开的肚皮像是两只脚一样,同时那双死鱼眼紧紧盯着我。我被看得毛毛的,有点心虚,低下了头。
鲈鱼说:就是你要吃我?
我低着头,有点不知所措,双手插进裤兜又掏出来,突然灵光一现,我指着厨房对面沙发上躺着的猫说:不是我不是我,看见了吗?那只猫,是那只猫要吃你,它还说了,清蒸鲈鱼赛驴肉。
沙发上的猫耳朵很灵,打滚起来跳到高高的沙发背上,冲着我呸了一声,然后又躺下了。
鲈鱼说:好呀,敢杀不敢说是自己吃,吃我怎么了,很丢人吗?我又不是来和你讨命,虽然我是一条鱼,但是被吃的觉悟还是有的。我只是想抱怨一下,下次杀鱼请一口气杀完,不要杀一半,不上不下的,吊着。
我点点头,高呼一声:社会主义好!毛主席好!我学到了!然后下了决心,提起刀,准备杀鱼。“这一刀,准叫它,有去无回。”我心中这般想着。
借着社会主义的东风,我的勇气值高了50个百分点,下刀的力气也特别足,我觉得王国维现在要是活着,站在旁边,看到我这一刀,也一定会啧啧称奇,把它评为“无我之境”——所谓无我之境,就是我想停也停不了。
然而就在落刀之际,一只猫爪子出现在了鱼上面。
猫!猫!猫!
那一霎那,过去三年我从猫砂堆中铲出的2000斤屎一齐涌向我的脑袋,炸裂!
我的手吓得急停,我怎么敢伤猫呢?猫就是黄婷,黄婷就是猫,我怎么敢伤黄婷呢?所以这一刀虽然已经到了无我之境,我停不了,但是黄婷可以停。
猫说:等等。
我换上谄媚的笑容,收起刀,哈了一下腰,说:好咧,您有啥吩咐?
猫说:你刚才说是我想吃鱼,换句话讲,这条鱼是我的,没错吧。
我说:没错没错,我不说也是你的。
猫说:我觉得这条鱼可以抢救一下。
这时候鱼插了进来,说:不,我想死,我不想被抢救。我都不认识你们,活着多尴尬。
我说:你闭嘴,听猫的!
说完,鱼就把嘴张成了O型。这鱼真该死,我想。
猫摆了摆手,让我跟它别这么客气,然后盯着鱼瞧了一会儿,说:有了,黄婷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这样吧,我有个主意,说不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我听了差点纳头就拜,说:什么主意。
鱼的嘴巴还是O型,真是一条倔强的鲈鱼。
猫说:你看,黄婷最喜欢我,其次最喜欢鲈鱼。
我听着有点不是滋味,很想问一句“那我呢?”,不过我知道猫肯定会说“你也配姓赵?”说不定鱼也会附和一下,所以我只好老老实实点头。
猫继续说: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黄婷回来。
猫说:真的吗?
我说:其实不是,我想要生命的大和谐,我想和黄婷发生关系。
鱼说:真不要脸,当着一条鱼和一只猫说这种话。
猫说:很棒,生命的最强动力就是性欲,你很诚实。
听了猫的称赞,我有些得意,连鱼刚才揶揄我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猫继续说:黄婷出走半个月了,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我想你是比我清楚的。现在你想做一碗清蒸鲈鱼去挽回,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想想,黄婷连我都不要了,还在乎一条鱼吗?所以我不靠谱,鱼也不靠谱。
我正想问什么靠谱,猫瞪了我一眼,说:你闭嘴,别问出那么傻逼的问题,有点人类的尊严行吗?
要说泥人也有三分气,我当时就出离愤怒了,然后我就长大了嘴巴,长成O型——没错,和那条鱼一样。
这样子,厨房里就已经有两个O着嘴的生物了。我偷偷地瞟了一眼鱼,发现鱼也在看我。
猫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继续说:就我想来,这种时候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猫和鱼变成偶像,呸,不是,猫和鱼合体。一般来说,合体之后产生的东西,总要比本身一加一来的厉害,你想想,龙珠和假面骑士都是这个套路,错不了的。
猫说:我和鱼合体,可以产生一个新物种,具体来说就是,美短猫鲈鱼,当然也可以说成鲈鱼美短猫,为了方便记忆,可以叫猫鱼或者鱼猫,我推荐叫猫鱼——这也是为了避龙猫的嫌。这样子的东西黄婷肯定没见过,据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欣喜若狂,一下子理解你的苦心,然后冰释前嫌。
鱼又插嘴:我不要,我想死!我好想死,这个世道变了,没人愿意给一条鱼一个痛快,你们不是人!
猫说:你闭嘴——我就不是人。
对对对,我刚想附和,突然本能地觉得不妥,O型变成了圆型。
猫继续说:当然,方法我也想好了,你就把鱼和我缝起来吧,反正你是学这个的,应该不难吧。
我嘴巴都要抽筋了,急忙说:不难不难,就是怕你疼。
猫摆了摆手说:疼!何!足!惜!
鱼接着插嘴:我怕疼!!!我不想合体!
说实话,对于鱼能O那么长时间的嘴我也很是佩服,一时之间有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问它: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
鱼说:不然你以为为啥有那么多汉奸?我问你,你爱黄婷吗?
我说:这个很重要吗?
鱼说:很重要,假如是为了爱情,我觉得我可以牺牲一下。那句话怎么说的,爱本身就是最精英的一种激情。我也算是鱼精英了,放游戏里还能出额外的那种。
我说:这句话不错,郭敬明说的吗?
猫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呸,这是布考斯基的话。
我老脸一红,只好说:爱,一想到她,我就有写诗的才情。
鱼说:就你也配写诗?
我说:不如我们谈谈合体的具体事宜吧。
鱼说:不行,我还是想谈谈诗,没有诗我就不想合体!诗多好呀,能让我忘记自己是一条鱼,忘记自己肚皮被切开了一半,快死了,艰难地呼吸着空气,嘴巴的僵硬也忘记了,周遭的傻逼也忘记了,你要是给我念念诗,最好是关于爱情的诗,我就合体,怎么合体都行。
我和猫听了鱼抒情的发言都有点心虚,所以也没好意思纠结“周遭的傻逼”一说。猫摆了摆手,让我去找本诗集来,说:你就一边念一边动手术吧。
我找了一圈,只发现自己写给黄婷的诗。我拿来手术刀和缝纫线,把写诗的本子放在旁边,说:我要下刀了,猫,我准备把鱼安在你的脖子上,家里的手术刀和缝纫线都无痛处理过了,应该不会很痛,你和鱼先吃点融合药吧,虽然时候吃效果才好,但是会疼。
猫豪迈地说道:你虽然掏粪不太行,专业技能还是信得过的,为了黄婷,这个药之后吃吧,效果好比较重要,我不怕疼!鱼插嘴道:我也不怕!
我举起手术刀,翻开写着情诗的本子,念到:走在天上/看见云,看见鱼/看见蓝色的尘埃/看见到处是你。鱼大哭:不行了,为什么让我在合体的时候听到这种烂诗!你闭嘴吧!话说你怎么不动了。
不动当然是因为好了呀,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我四句情诗做完一台手术。我自得地拍了拍手拿来药分别给猫头和鱼头服下,当然现在猫和鱼是一体的了。
猫鱼!伟大的产物!黄婷爱的集合体!我也爱它!我爱猫鱼!
猫说:就这样吧,带我去见黄婷吧,我有把握把她带回来。
鱼说:就这样吧,带我去见黄婷吧,我有把握替你写一首诗。
希望!希望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放佛看见黄婷又是站在我面前,亭亭玉立的,情不自禁地哼出两句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我抓住猫鱼的身子,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盒子,仔细地用缎带绑好。盒子里面传来猫鱼的声音:带我去吧,去见黄婷。
我露出微笑,提起盒子,打开冰柜放了进去,就放在黄婷尸体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