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我记不太清了。
我脱离尘封的檀木盒,重见光明。
我却忘记了我是谁。
众人小心翼翼将我放在马车内,千百里山路毫无颠簸,我安然无恙出现在齐国王宫。
摘星殿灯火璀璨,宴会上极尽奢靡,编钟之声响彻云霄。
“启禀王上,陈国战败,割地三千里,赔款一百万两,特奉国宝一尊!”有人声如洪钟地禀报着。
有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国宝?”
“王上请稍等。”须臾,我头顶上的红布被掀开。
编钟声止,恭贺声消,舞步声停。
片刻寂静之后,满堂喝彩。
“此等宝物,臣等还是第一次见。”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流光溢彩,巧夺天工!”
……
我便看见那人从王座上起身,丰神俊朗,仪态万千,龙章凤姿。
“好一尊玉雕。”他轻声赞叹,眸中华彩流光。
他便是齐国之王。
2.
我被送进齐王的寝宫,宫女们小心翼翼地除尘擦拭,最终将我放置在窗下。
阳光流转,月出星移,这世间原来如此繁华。
月华初上,宫殿里渐次亮起明灯,重华殿熏了龙涎香。
齐王披星戴月而来,宫人众星拱月,殿内热闹而有序。
不久之后,他屏退所有人,穿着寝衣走向内室,却忽然想起什么,秉烛向窗边走来。
“真漂亮。”他仍是赞叹。
修长的手指在我肩上流连。
我感觉到热意从他指尖传来,一丝一缕,缥缈消失,又好似被我吸收。
那之后的每一晚,齐王总是在灯下观详我良久。
他的目光我看不懂,热切,滚烫,有什么呼之欲出,但终归于怅然。
某一天,有个女子来重华殿看他。
她端着托盘,内置一盏玉碗,眉目如画,低语浅笑:“王上总盯着这玉雕,竟也不累,臣妾熬了汤,您尝尝。”
彼时齐王正用锦帕细细擦拭我脖颈处的微尘,闻言连头也不回:“王后有心了,放着吧。”
王后微笑:“美人持莲,端庄娴雅。”
我猜,她说的应该是我。
齐王叹息:“可惜……”
“王上说什么?”
“可惜,”他目光缱绻:“若是活物……”
王后掩嘴失笑:“王上说笑了,这玉雕虽价值连城,无比精致,却怎及活人温香软玉。”
她说着,走到齐王身边,温软的娇躯轻轻贴在他背上,吐气如兰。
“哐啷——”杯盏碎裂之声响起。
齐王声音冷冽:“你若无事,便回去吧。”
王后脸色苍白,抖了抖唇,忽然惊呼:“王上,您的手……”
他指尖有血。
却不耐烦道:“还不走?”
王后目露哀伤,却更多是恐惧,垂眼离开了。
3.
齐王看着指尖,自嘲一笑,甩手往内室走。
那指尖的血盈盈欲滴,飞溅到我身上,血光闪过,一丝一缕被我手中的荷叶吞没。
我感到一阵灼烧般的痛楚,天旋地转,似有什么禁锢抽丝离去,疼痛之后,我闷哼出声。
齐王猛然回头。
他的眼睛明亮灼热,似皓月星辰,似当空烈日,灼灼生辉,几乎刺痛我的肌肤。
他单膝跪地,揽我入怀。
“没事吧?”他看着地毯,又自责道:“是我不好,这毯子蹭破你的手了。”
我才看到,我的手掌苍白莹透,血光氤氲却活动自如。
他垂下头,温软的唇点在我的手心,羽毛一样轻。
他抱我起来,珍而重之将我放在床上,忽而耳尖一红:“我殿中没有女子衣物,你先穿我的寝衣。”
我一惊,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下,几乎要发光。
齐王却已抖开明黄色的寝衣,细细为我穿上,表情近乎虔诚。
他轻声道:“我姓齐名昭,字子楚。你唤我的字,可好?”
我疑惑,抬头细细看他,不知为何,他脸色也红了,却耐心又坚韧,目不转睛。
“子……子楚?”我艰难发声。
齐昭有片刻怔忪,忽然紧紧揽我入怀,吐息急促又热切。
忽而又放开我,面带赫然:“我日日奢望,几成痴念,不想竟然……”
他顿了顿,轻声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下意识道:“青瑶。”
齐昭微笑:“你冰肌玉骨,应叫白玉才是,青玉如何及你半分风华。”
我懵然看他:“是青瑶,不是青玉。”
齐昭一怔,忽而失笑,声音爽朗清越。
真是好听,我不由想。
4.
那晚起,齐昭再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寝宫,也不允许我出去。
他总是温言哄劝:“瑶瑶,外面危险,都是豺狼野兽,你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其实,我也并不想出去,也没什么想吃的。
“我不饿。”我轻轻摇头。
齐昭便揽我入怀,目光痴痴:“瑶瑶是玉中仙人,自不食凡间烟火。”
他的唇滚烫热切,一寸寸走过我的肌肤,几乎要灼伤我。
他呼吸急促:“瑶瑶,我……我想,可以吗?”
我看不懂他眼里的隐忍晦涩,只觉得他是难受的,便点头:“可以。”
齐昭愣住,片刻之后,便是翻江倒海,蚀骨销魂。
彼此呼吸相交,我躺在他身下,感到刺痛的同时,只看见头顶明黄的帘帐,上面绣着龙纹,摇摇欲坠,活灵活现。
室内的龙涎香味道似乎更浓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齐昭仍在我身边躺着。
他见我醒来,眼眸明亮,柔声问:“可有哪处不适?”
我摇头:“你怎么不去早朝?”
齐昭笑起来,他的笑容极是温柔好看,他拉着我的手轻吻:“瑶瑶不适,我要陪着才好。”
他抱我起来,亲手为我穿衣梳洗,动作笨拙地绾发。
镜子里,他脸色微红:“我从未做过此事,日后会好的。”
我有些疑惑:“让绿蓉来做不好么?”
绿蓉是为数不多能进出殿内的宫女。
齐昭在我身前蹲下,仰起俊逸的脸看着我,柔声轻叹:“瑶瑶已是我的妻,自不能让别人来。”
我愈发不解:“那王后呢?”
他闻言脸色微沉:“她只是王后而已。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轻轻摇头:“没人告诉我。只是王上与王后,听着像是一对。”
“傻瓜。”齐昭脸色和缓下来,他将我抱在他腿上,一寸一缕地轻吻我的脸,叹息道:“瑶瑶才是我的妻,我会永远护着瑶瑶。”
日光里,我看见铜镜中的女子双颊绯红,目如点漆,容色比之数日前更夺人心魄。
5.
自此昼夜红烛燃,深帐鸳鸯乱。
我再不能得闲让绿蓉给我念书听,每日衣衫不整躺在齐昭怀里,被他逼着叫他的名字,浑身都是痕迹,弄得狠了,我便生气起来。
“好瑶瑶。”他使坏咬着我的耳垂,气息灼热滚烫:“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突然觉得委屈,眼角溢出清泪,想说话,张嘴却是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