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学校的过街天桥时，杨艺示意师傅将她放在这里就好。
赵栩然却突然开口，用沉静却不容反驳的口吻说：“把她放到宿舍门口。”
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但又有什么用呢？
十二点已经过去，灰姑娘就要还回水晶鞋，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于是杨艺像是逃跑一般，打开车门仓皇离开。
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坐上他的车。
但她没有忘记，在离开前，将那朵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玫瑰花，留在她刚刚坐过的，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她飞快的跑向寝室门口，敲醒熟睡的阿姨。
直到一口气爬到五楼，站在走廊临街的窗口向外看去，才发现那墨绿色的车子，依然暗夜骑士般地守在原地。
许久，它才缓缓掉头，消失在夜色当中。
9
杨艺和宋临的约会，定在周六的夜晚。
宋临微信发来了地址，她拒绝了他要来接她的提议。
一间隐藏在闹事当中的居酒屋，老板中文能听得懂，却说得不大好。
宋临说，这里总能让他回忆起当初一穷二白在日本求学的日子。
穿着单衣冒着大雪去送宅急送，却因为迷路迟到被投诉。电动车车坏在雪地里，只能一点点地推回去。摔倒在地蹭破了膝盖，血滴落在雪里，像他这两天唯一吃的梅子饭团。
茫然流泪时，如果没有一名欧巴桑老奶奶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鲫鱼饼，也就没有现在坐拥两家上市公司的宋临。
他周到地用公筷给杨艺夹菜，在递给她鲫鱼饼的时候，眼神中带有期待。
“尝尝，这里的鲫鱼饼，跟我当初吃到的是一个味道。”
杨艺接过来尝了一口，并没觉得有多特别，甚至还觉得有些甜腻。
但她不忍心伤害一个不惑之年成功男士的少男心。
于是在温暖的灯光下，她就着清酒吞咽了鲫鱼饼，竭尽全力为宋临展开一个新垣结衣同款微笑。
酒过三巡，宋临依然没有丝毫醉意。
他摩挲着手中精致的古陶酒杯，望着杨艺说道：“杨小姐，你非常优秀。但我见过太多如你这般优秀的女孩子。她们和你一样年轻、漂亮、聪明。有的跟你一样好，有的比你想象的更坏。”
他的声音，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入杨艺的耳朵，让她恍若身处一片静谧之中。
“我最欣赏的，是她们来到我的身边，都带着非常纯粹的目的。我可以无限满足她们，给她们钱、位置、甚至感情。但当她们一旦想要更多，就会变得不再可爱。特别是在某一时刻，她们会让我突然觉得恶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杨艺点了点头。
“在她们想要你的时刻。”
宋临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年会那天，你说出，想要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这种感觉。是我的直觉出现错误了呢？还是杨小姐你隐藏了自己的真心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杨艺用勺子戳了戳眼前的布丁，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说：“我想要您来买单。”
宋临被超出他预期的答案弄得有些莫名，下意识说了一句：“嗯？”
杨艺面色坦然，“因为我实在不想贴发票。”见宋临还没有回过神，便又补充道，“年底公司报销很麻烦的。”
宋临的目光被两人之间的灯光映得明亮，他笑着扶额，说，“杨小姐，你这样，也并不能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哦。”
杨艺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可以再点一份杏仁豆腐吗？”
10
杨艺同样拒绝了宋临送她回学校的提议。
她打车到学校南门，然后独自在校园主路上徘徊。
她回想起宋临的话，又回忆起自己23年的人生，觉得宋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无所谓。还是因为太想要，所以假装无所谓呢？
小学的时候，妈妈带她去买鞋。她明明最喜欢那双红色的小皮鞋，但偏偏不肯说。哪怕妈妈猜对了，她也要假装生气说“不要，我不喜欢。”直到妈妈觉得那双最适合她，强给她买下来，她才偷偷的露出笑容。
她为什么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呢。
高中的时候，她暗恋理科班最帅气的男孩。高三寒假，她假装路过篮球场，其实是为了故意去看他。男孩大汗淋漓的向她跑过来，把自己喝到一半的水递给她，说“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等下结束了，我请你去吃麦当劳。”她仰起脸，看也不看那个男孩，回答说，“对不起，我没空。我还要去补习英语。”
那天晚上，她趴在床上哭了整整四个钟头。
她到底是害怕跟他在一起，还是害怕他有一天会发现那个连自己都很讨厌的自己呢？
大学时，她终于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一个家里做酒店生意的富二代。在KTV包房外，她听见他跟的其他人说，“那个杨艺，最爱假正经。都好了两个月了，还是不给碰！老子最烦她们这种绿茶婊了。”但她依然坦然的推开门，面带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等下我自罚三杯吧！”
回到家，她发了分手信息，把对方拉黑。
站在镜子前，她在想，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的虚伪，虚伪的让所有人都舒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