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跑到门口窥探，见江牧笛正扶起倒地的椅子，将掉在地上的资料捡起，扯着嘴角笑得神清气爽。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猜对了，何声声不是来发展新星演艺事业的。她上个月刚入职新闻机构，便接到举报：廖一传媒利用年轻人对于娱乐圈的过度向往，以种种手段包装、宣传，骗取高额培训费用，实际上并无资质。
因为接触不到公司核心，何声声始终没理清头绪。而随着她与江牧笛关系的加深，她发现廖一对他相当忌惮，却一时想不出两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节。
一天下午，江牧笛独自进了廖一的办公室。十分钟后，何声声推门而入。廖一铁青着脸站在屋子中间，而江牧笛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居然在端详自己的手指。
一见到何声声，江牧笛便站起身来。他想离开时，廖一却拦住了他。
江牧笛的脸色沉了下来，轻声吩咐：“声声，出去等我。”
她站在原地没动。他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廖一说：“如果开庭，牵涉到的人和事会有多少，你比我更清楚。还有，之前你为了维持她的人设，不惜拼命抹黑别人，这些我不跟你计较，可是践踏那些年轻人的热血和理想，你的良心痛不痛？希望你欠他们多少钱，就还多少钱。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你为谁披肝沥胆也和我没关系，但为了委托人的权益，我会竭尽全力。”
下行的电梯里，何声声看着江牧笛，叹了口气，“看来我的戏份就快杀青了。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回去怎么交差？”
“让那些上当受骗的年轻人得到应有的补偿，还不够交差吗？”
“我一头雾水。”
江牧笛笑了，抬手拂了拂她的头发：“帮你擦擦！”
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不正经，只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梦里江湖，可以对坏人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她由衷地说：“你还真是挺厉害的！”
江牧笛眨眨眼：“给你当男朋友，要不要？”
“不要。”何声声扭过脸，半真半假地说：“男朋友被狂骂渣男的情景，想想就让我秒怂。”
他笑出声来，然而他刚把一条胳膊撑在何声声耳侧，就听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他缩回手，轻咳了一声，电梯门打开时，出现在旁人面前的是一个温和冷静的江牧笛。
何声声在他身后，轻声嘟哝：“纸老虎。”
“纸老虎”扭过头来：“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立时笑得眉眼弯弯，明媚而温柔的模样让他心软如泥。
他当然不知道，在何声声的手机里，他的备注名被叫作“纸老虎”。原因是那天在办公室里，他凑近她的耳朵，贱兮兮地向她要好处时，她一冲动就揽住了他的脖子，下巴仰起凑了上去。
江牧笛大概没料到她是个行动派，慌乱躲闪时碰翻了椅子，转身去扶椅子的时候又带翻了大摞资料，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那天晚上在餐厅里，他捏着菜单，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我得吃得清淡些才行，口腔溃疡还没好……”
何声声做出内心毫无波澜的模样，目光划过他的脸，在心里狂笑。
7
还没等何声声提交辞职报告，又有人因为向电视台求证遭到否认，来要求公司退还培训费了。随同前来的老母亲站在走廊里大声哭诉，继而昏倒在地。
几分钟后，这段视频被上传到了网络。与此同时，网络新闻页面上，发布了头条文章：廖一传媒存在诈骗现象，呼吁公众谨慎识别。
廖一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视频的上传者和新闻作者——何声声。
江牧笛闯进廖一办公室时，他正抓着何声声的头发，将她的额头撞在窗框上，随着尖利的锐痛，一线鲜血沿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江牧笛，用你手里的资料来换你的女朋友，否则我就让她永远闭嘴！”
“她什么都不知道！”江牧笛努力平稳了语气，“何况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廖一显然不信，江牧笛走近两步，随手从酒柜上拿过一瓶红酒，端详着上面的年份和品名，看似闲闲地说：“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玩一玩有益身心的游戏，很奇怪吗？”
何声声白了脸。江牧笛的目光一扫而过，手里的酒瓶忽地在桌沿上重重一敲，随着瓶底炸裂，红酒漫延一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将碎裂的酒瓶对准了廖一的脖子：“放开她！”
江牧笛眼底的冷光，尖锐而刚烈。屋子里浓重的干红气味，让人闻着恶心。廖一终于慢慢松了手。
江牧笛半拖半抱地将何声声塞进车里，带她去了医院。一系列检查做完，除了额头上的皮外伤，没有脑震荡，也没有吓出心脏病。
从医院出来，重新走在阳光下，他忽然抱住她，手指一寸寸轻柔地掠过她的头发、额角，低声说：“是我不好，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用力推开了他。
何声声离开了廖一传媒，江牧笛没有再见到她，连电话也打不通。
国庆假期，舅舅打电话给何声声，一家人准备出去度假，特别强调说，刚从国外回来的表姐也会带着男朋友一起。
何声声很期待见到表姐和她的男朋友，她可没想到早上来接她的人，会是江牧笛。
他是表姐的男朋友？何声声觉得大有可能，舅舅明显很喜欢他。她想起自己之前与他有过的某些细节，脸皮红得近乎滴血，恨不能撞墙。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远远望见碱蓬草殷红如火焰，一望无际。何声声一直没说话，这时问道：“能下去看看吗？”
他自然应允。她沉默地站了很久，连海风掀掉帽子也没有发现。他替她捡起戴上，又帮她将系带绑好。
重新出发前，何声声说要去下卫生间。江牧笛在车里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他请求一位女士帮忙，对方告诉他，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他再解锁手机，刚好弹出微信消息：“我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点。”
有事个鬼啊！江牧笛觉得拨号的手指都气得颤抖，可是何声声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江牧笛站在郑教授面前，神情黯然：“老师，我把声声弄丢了……”
表姐的男朋友，一位金发碧眼的男生不解地挑高了眉毛：“江，你怎么搞的？”
8
其实，江牧笛认识何声声很久了。
大二时，江牧笛想要转系。他的热血满腔，在一次次庭审模拟和案例分析中，被律法无情和人性幽微反复折磨。他去找郑教授，转系请求却始终不被允准。
一个周末，他去了郑教授家。老师握着签字笔叹气：“你会成为一个好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