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秦雁看见客厅里放着的灰色书包时,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一只猫有这种表情的话。
她端立在高处的猫爬架上,觉得心里突突直跳,浓重的不安涌上来,她本能地蹿了几步跳下来推开房门——商廉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喵?”
秦雁觉得不对,毫不迟疑地跃上了他的床,推了一下他的手。
商廉毫无动静,她叫了一声,想轻轻咬一下商廉的指节试试叫醒他,发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赫然全是利器划出来的血痕。
一时间有很多东西轰然炸开,各种糟糕的可能性涌入脑海,她猛地一哆嗦,“喵”地一声高声惊叫起来。商廉脸色潮红,看起来像是生了病,呼吸声也很重,但怎么也唤不醒。
他就这样毫无声响地躺在秦雁的面前,而她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长睡下去。一只猫能做的实在有限,秦雁想要叫人,奈何“言言”是只半岁不到的小猫,即使上身直立也够不着门锁,只能无助地喊叫。
她急得团团转,放在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秦雁连滚带爬地攀上书桌去接了电话,来电显示是“虞老师”。
那边是一个女声,客气地说道:“您好,我是虞欣老师,是商廉家长吗?商廉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秦雁慌得满头大汗,想告诉对方商廉病了,但徒劳无功。虞欣莫名其妙地听见对面传来一阵一阵的猫叫,以为自己打错了,听了半分钟之后将电话挂了。
秦雁突然恨极了自己是只猫。
自己只是一只猫。
她的叫声现在听起来像在呜咽,秦雁爬上床,控住力道晃着他的袖子、咬着没受伤的手指,想要将人从昏迷中唤醒。
他手指突然动了动,意识终从沉眠的泥淖中挣扎爬起,接着哑声说:“言言?”
商廉强行撑着坐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搂过小猫咪。她还在不断地发着抖,颤着身子往他怀里钻,小声哭叫不停,惨得像在不停大喘气。商廉偏头咳嗽了两声,说:“是你啊。”
“我吓到你了?”
他想要揉揉自家猫的脑袋哄哄她,就像他之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未受伤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眼下,却惊讶地发现“言言”眼下的湿痕。
她吓哭了。
他单手圈着自家的小猫,像哄着一个年幼的小辈一样温柔地捏着她的爪子和耳后。秦雁挣扎着要走,他松开手臂,过了一会儿,她叼着他书桌上的手机爬上了床。
商廉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和通话时长34秒的显示,猜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直接锁了屏。秦雁爬过去,没敢碰伤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蹭了一下他受伤的手腕。
他笑了一声,掀开被子:“走吧。我去吃点药。”
依旧是纯色的棉质睡衣。不同的是,这次换了个视角,商廉一只手护着她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确定她站稳了才松手。
他身材高挑,走得慢而稳。商廉打开应急医药箱,打开生理盐水冲掉了血渍,之后开始单手上药。秦雁在他肩膀上缩成一团,商廉咳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道:“你可以伸爪子勾住我的衣服,这样站得牢一点。”
听懂了意思的秦雁猛地僵住了。商廉说:“‘言言’这只猫我养了两个月,平时是个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的。你今天救了我,不用担心我会往外说。”
“言言”原本确实是一只正常的小母猫。他从宠物店将它买回来的时候,只是想给自己孤单的夜晚找个同伴。
爷爷奶奶都去世之后,他拿了足额的遗产,一个人在H市一中旁边租了一个小套间,房子不大,但没有人气,很空。
新领回家的小猫年纪不大,好爬上爬下、破坏性极强,刚来没几天就毫无芥蒂地咬断了他三根数据线;同时拒绝猫窝,喜欢趴在沙发上睡觉,酷爱特定牌子的妙鲜包和猫罐头。
一言以蔽之,大多数时候,它像一只正常的、爱闹爱吃的、还算亲人的小猫。
但是有时候,它仿佛能够听懂人言,有超脱动物本身的情感,会为自己闯下的祸感到羞怯和抱歉,会乖巧而笨拙地表达安慰,抛开一只普通小猫的皮囊,内里是近乎赤诚的柔软。
商廉有时候觉得这个陌生的“她”像灯塔,光芒温和内敛毫不刺目,守候在彼岸的避风港,为将沉未沉的船只照来最后一束光。
秦雁灰溜溜地想要从商廉肩膀上跳下来,他却拦住了。商廉吞下两片药,在额头上贴上退热贴,给老师回了一个电话。
商廉坐在沙发上同老师解释因果,她终于从他肩头跳下来,忧心忡忡地蹭了一下他手掌的伤口边缘。伤口洗净之后是很深一道划痕,皮肉翻起,即使说是切水果不小心划的都很勉强。
有些秦雁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在缓缓浮出水面。商廉见状,缓声解释:“我昨天……遇到了一些事情。虞欣老师让我去演讲比赛,但是我……搞砸了。”
反正也没被发现了,没什么好藏的。秦雁扬起尾巴直视对方,认真听了下去。
“没有拿到预想的分数,老师安慰了我几句,但我能看出来她有点失望。心里挺闷挺难受的,所以……”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字斟句酌道:“因为我差劲,我爸爸很不喜欢我。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够一直做得很好,会不会我爸爸就……”
背负了这些的他,原本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秦雁晃了晃尾巴,凑近了一些,长长的尾巴一晃,卷上他的手腕。
她无声说道,虽然没见过人,但你很好,你爸才是个烂人。
商廉说:“都是不高兴的事儿,抱歉说给你听了。我有点难受,回去躺一会儿。”
秦雁竖起尾巴不同意地“喵”了一声,叼住衣袖把他往外拉。
眼下的发烧、受伤,哪一项都是普通急救医疗箱没法解决的。至少得去趟医院,手上的伤口九成九要缝针。
他低头看着她,说:“我发了消息给医生,等会儿会有人来的。”
“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在这儿躺一会儿?”
他说着拿了毛毯躺下来闭上眼睛假寐。沙发还算宽敞,秦雁在他颈项边盘着,像模像样地趴下了。
她悄悄地靠近了他的颈间大动脉一些,仿佛要感觉到跳动,才能确定这人还好好地活着。
7
很多时候,为什么要保持出色,是因为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于成为同龄人中拔尖者,那他会继续努力保持着“拔尖”,事事求完美,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过刚易折。
如果自我压力已经大到让人喘不过气,这种事事苛求最好的完美主义其实相当要命。人不是机器,生活也不是一道道永不出错的算术题。即使是机器都可能会因为意外的程序紊乱而报错,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