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轻柔地抱着她,动作小心地给她换药,用手抚摸它后背的毛;
他会在夜里,收拾完被她弄乱的屋子后,为她清洗周身的污垢。
还有,在她刚变成人形的时候,他还专程为她买来束发的绸带和靓丽的罗裙;
还有还有,他每回下山办事的时候都会给她买些糕点小吃,在山间捡柴火的时候会给她摘野果子;
虽然小和尚总是绷着脸,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善良。
故而在意识到涟浠渐渐离她远去的时候,云焰只想抓住眼前这一缕温柔,紧紧攥在手心,决不轻易松开。
可那时的云焰哪里知道,这世上的别离又何止一种,很多东西也不是想抓就能抓住的。
“你就让我留下来吧,好不好嘛,小和尚,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好不好啊?”
云焰说完又偷瞄了无境一眼,见他表情有松动,又再接再厉:“你常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对着小鸡小鸟都能慈悲,为什么不能对小狐狸也慈悲一些呢……”
佛言:若人有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
“罢了,既如此,你若想留下便留下,只是切勿杀生,切勿再行偷窃之事。”他终是无法狠下心肠。
“好嘞!”见他答应,云焰高兴得立马变回原形扑到无境怀中,还未擦干净的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晚间,无境专门用素食做了一道“鱼”和“红烧肉”,虽然仍是素菜,但那股子熟悉诱人的卖相和味道已让云焰很是满足。
4
此后无境再没提过让云焰离开的事情,小狐狸也强忍着没犯事儿。
寺中的日子着实无趣,不过小狐狸在偶然间得了新乐趣。
“小和尚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那儿公认的最好看的狐狸精还要好看。”
时不时出言调戏一把,看小和尚神色慌张脸色渐红,可真不失为一件趣事。
无境确实生得好,唇红齿白,五官清隽,其中那一双眼眸尤为摄人心魄,似星似月,如海如珠,形如桃花,色若琥珀,澄澈无暇,潋滟生光。
他自己倒是从未在意过这副皮囊,可第一次被小狐狸称赞时,心跳却仿若漏了一拍。
不过次数多了,他也便习以为常了。
后来小狐狸见小和尚不为所动,自然失了兴致,不过也慢慢习惯了清静平淡的生活。
无境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她便窝在他怀里,醒时便用尾巴为他翻页,困了就寻个好位置睡觉。
无境去河边担水的时候,她就在两个空桶和一根扁担之间来回跑动,有时候还会在晃悠的空桶里呼呼大睡。
无境睡前诵经的时候,她便安静地趴在一旁,乖乖地看着他。
无境去山间捡柴火的时候,她就在山野林间上蹿下跳,跑累了就回到他身边,慢着步子跟着。
总之,小狐狸整日里都围着小和尚转悠,日子越久越黏人,好在无境也乐意纵着她。
云焰以为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却不想小和尚突然就变了。
那日傍晚,她如往常一般蹲坐在院落里,一边数着从树上落下的枯叶一边等他,然后在他开门的那一刻欢天喜地的扑到他怀里。
可无境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抱着她,眉眼带笑地同她说话,而是将她放到地上,冷淡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施主往后莫再如此。”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小狐狸四脚着地,一脸茫然。
她都准备找个舒适的位置蹭摸了,他却将她放开,还又说这疏离之言。
他刚知道她是只母狐狸的时候,也这般避着不肯抱她,后来在她死乞白赖地纠缠下才妥了协。
怎地今日又这样……
小狐狸一头雾水地变成人形,正要跟上去,小和尚突然停下,虽然仍是背对着她,但语气倒是柔和许多:“我做错了事,师父罚我去藏经阁抄书思过一月,那里有九座金身佛像,你别跟过去,在这里顾好自己,当然……你也可以离开。”
闻言小狐狸豁然开朗,原来是被罚了啊,那自是不能同他一般计较,“我不离开,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必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当夜,无境便收拾了东西前往藏经阁,小狐狸一路跟到藏经阁院外,直至感到佛法的压制才停下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蹦着回去。
无境站在阁楼窗前,看着那团白色钻进漆黑的院落,又抬头望着不见一丝光亮的夜空,想起傍晚的场景。
“无境,你修习佛法多少年了?”
无境本是来与方丈讨论佛经的,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恭敬地回复:“自七岁被师父带回寺里,如今已有十九载。”
“那你可知,遁入沙门者最忌讳何事?”
“佛言: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那大抵是色欲。”
“不错,你自幼极具灵慧,悟性甚高,自该明此道理。可近日老衲观你道心不稳,禅意乏精,可是有何扰忧?”说到此处方丈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境一眼。
这一眼未有任何狠戾杀意,无境却是如坠冰窟,浑身发寒,“师父多虑了,只是徒儿近日身体不适,稍有懈怠,望师父体谅。”
方丈又看了无境许久,“罢了,你今日回去后便去藏经阁抄经半月,当是静心。”
“是,弟子明白。”
“去吧。”
无境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方丈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徒儿,你是有成道天资之人,万不该为尘世繁冗的杂念拖累。”
“是拖累么……”无境看着那方院落喃喃出声,言语间头一次透着迷茫。
那晚,无境在闪烁的烛火下抄了一夜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