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塔上看日出(上)

作者:林河清 时间:2020-02-24 19:39:23 分类: 科幻 知识问答

“真的?”

“真的。”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一个坐标。”

我又按照坐标的结构解读了一遍,发现了问题所在。

无法转化的n代表北纬,按照经纬度的六十进制,第十一个字母e应当指东经,而不能转化成5,所以前十一个字符表示的意思应当是北纬35度34分,东经139度49分。

“这是哪里?”

“东京湾。”

直觉告诉我,她没有在说笑。

车子驶上了高速,收费站ETC车道的档杆不知何时被撞断了整个横在路边,但通行的信号灯还是告诉我缴费已经完成。

果然科技革命最大的成果就是让国家秩序哪怕在宇宙级的天灾面前都有铁一般的执行力。

这时她正把一堆五颜六色的各种地图往副驾驶的手套箱里塞,我瞟了一眼,甚至有全球非正式势力区划图和全球最不适宜旅游的国家色块分级统计图。

“在你的计划里,在鹿儿岛为我们接船的会是山口组还是住吉会?你包里不会全是这些地图吧。”

“顺手多拿了点而已,毕竟第一次走这么远,多做点准备也好嘛。包里不止有地图,还有食物。”

说着她立马掏出一块晃了晃,我看了一眼,是一块压缩饼干。

“我以为你们小女生会更喜欢甜食,这东西应急还行,连吃几天可不好受。”

“这些还是家里存的呢,大逃离的时候全中国的超市都被搬空了,我倒是喜欢甜食。而且别叫我小女生,说得你多大似的。”

她这一提令我想起了家里地下室的那堆土豆,到现在已经连吃四个月了,大逃离的时候抢了好些物资在家里屯着,吃到现在就剩下土豆了。

自从人们都聚集到全球各地深山的避难点之后,物资也都通通往避难点汇集,军队的运输机来往于全国各地与西藏的山川之间,保证着人们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那些土豆,走的时候我还带了一些在后备箱里。

“你父亲真的在东京吗?”我问她。

“不知道,也许是别的什么,但他把这个坐标留给了我,一定是希望我到那里去,所以不管他在不在那,我都要去。”

“那个信息还有最后四个数字没解读出来,你认为是什么?”

“时间吧,十一月一号?”

“有可能,但年份呢?童蠡失踪是在31年,信息应该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

说实话,也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

接下来的路线,我们先开车到成都双流机场,在那里会有童生的熟人驾驶客机带我们去上海,今天傍晚就能到,明天一早在上海乘船去日本,两天后在鹿儿岛登陆,然后用三天时间横跨九州和本州到达东京,这样一来就能在十一月一号之前到达目的地,是当下最稳妥的方案。

十一月一号,距离现在正好一周,牵强一点来说,巧合得仿佛命运,怪诞不经的命运。

到达双流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半年前还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如今空无一人,并且不出所料,候机厅内的小超市也已经空空如也,想必加油站里也是一样的情景。

我们径直去了登机口,外面宽阔的机场里只有一架小型客机等候着,像是湖面上一块孤独的舢板。机长在下边朝我们挥手。

“我舅舅,载我们去上海之后就直飞拉萨,他的家人都已经在安置点了。”

我望下去,再次看向机长,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冲我们做了个向上飘飞的波兰军礼。

那些土豆最终进了飞机的货舱,作为交换,童生的舅舅从货舱的物资里分了一些轻便的速食品给我们。

比起沉重的土豆,这些食品要方便太多,也比压缩饼干更合胃口。

机长告诉我们,本来理想情况是直接载我们到日本,但如今政府为了保障避难点供暖设备的正常运转,民航的燃油都实行严格控制,定量配给,除去到拉萨的航程,往返上海已经是极限了。

我明白他的难处,否则童生也不会来找我,况且机长的家人也不在日本,小行星又随时会到来,确实没理由冒险飞这一趟。

飞机在引擎轰鸣的噪音中起飞了。

我看着身旁偏头远眺的童生,看着她的侧影,她的视线落在舷窗外的远处,在下沉的地面之上相对上升。

这一刻,我仿佛有了某种共情,我越然体会起那些候鸟升空的刹那,体会到上百光年外另一颗电子的腾起。它隐隐约约地,与我做着微不可查的缠结。

这是宇宙中最快的呼应,数值为无穷大。

地面彻底消失的瞬间,那些颜色又来了,它们拂过童生的轮廓,将其渲染成为印象派的画作。这些确实存在却又无质量的虚粒子就像幽灵,它们以绝对轻盈的姿态奔赴而来,不必受肉胎凡身的困扰,而我只能借由这肉胎凡身做无端虚妄的想象。

眩光之后是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我起身跌跌撞撞朝卫生间跑去。

在这尚未平稳的飞机上,我下沉的速度微乎其微。

(4)

晚上八点,我们在十六铺码头的护栏边眺望江面,但因为天气颇凉,所以我们实际上是躲在停靠江边的绿皮观光车里,这辆观光车是我们在虹桥机场找到的唯一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我们驾驶着它穿越了空荡荡的上海城。

机长老哥果然说一不二,我们前脚刚落地,他便迫不及待再次拔地而起了,从未见过如此之效率的航班的我们站在原地楞了片刻。

“父亲性格孤僻所以,不太亲。”童生如此解释道,我权当是思家心切。

我们就这样踏上了这座全然陌生的城市,大到透过飞机的舷窗一眼看不到头。幸亏童生将规划路线上大大小小的地图全带在身上,我们一路过来还算顺利,就是找车花了点时间。

此刻江风萧瑟,傍晚余晖消毕后的环境光弥漫在对岸的城市与漆黑的江水中,看不到一丝倒影,一切像是铁做的,就像一旁分别用中文阿拉伯数字和罗马数字刻着十六的铁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