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谕看着墙上的镜子,有一条很大的裂缝,划开了自己的年少的脸,他长得挺好看。
“我今天跟我舅舅去钓鱼了,但是一条也没有钓上来,然后去他家坐了一会吃了个饭。”
“你还有个舅舅啊,那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去他家住?”
“不熟,你还欠我钱。”
吴玲玉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小开心,因为杜晓谕几乎不回答她的问题。厕所里的水桶又接满了,水表却没有转,杜晓谕习惯性地换上了空桶。
滴—答—滴—答。
6
楼下修了一个新的公交站台,县城里又多了几条路线,杜晓谕起得很早,他今天想做第一个坐上公交的人,在马路的对面,是破旧的出租屋,污渍凝结在墙上已经很多年了,很多人都养花,除了二楼的某一户,那是他和吴玲玉住的地方,阳台上堆满了箱子和画框。
吴玲玉上完夜班回家,扶着扶手上了楼,她还不太习惯熬夜工作。杜晓谕没有和他打招呼,如果对着街对面吼的话,需要很大的力气,他要保存体力坐公交车。
582公交来的时候,整个站在仍旧只有杜晓谕一个人,两枚硬币落到了箱子的底部,给了他两拳,打在左眼和右眼,最后一排躺着一个男人,他还脱了鞋。
星期一,成群的小学生排着队上学,杜晓谕将连衣帽带上,尽量捂住自己的脸,混在学生里,可是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学生,尤其是保安。
“家长不允许进去。”
杜晓谕没有争辩,转身离开了,他找到了围墙的破绽,将手里的笔记本塞到缝隙里,自己再翻进去,流连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没有想找什么,只是想走走。
杜晓谕去了教学楼的天台,坐在围栏上,听楼下稚嫩的朗读声,沙哑的教学声,正前方的街道堵车了,喇叭响了,西边是个公园,许多老年人在散步,东边是菜市场,听不见老板说菜钱是多少,南边,杜晓谕回过头看南边,南边被一栋更高的楼挡住了。
学校的操场上有一群学生在踢球,老师带着训练,杜晓谕吼了一声。
“戴老师!”
没有人理会他,他跑下了教学楼,来到操场边,靠近了那个男人,又叫了一声,“戴老师!”
男人回头看着他,缓缓走过来,杜晓谕准备好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没有认出他,杜晓谕摇了摇头,离开了,他去了公园的长椅,翻看着黑色的笔记本,还有很多号码没有被划掉,他睡了一觉,趁秋天还没完全来的时候。
吴玲玉提前下班了,独自走在街上,有点冷,她将两只手缩进袖口,放到嘴边哈气,过天桥的时候被路边抽烟的男人盯上了,他猛吸了一口烟,扔在地上踩灭,跟了上去。
她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他,眼睛四处打望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些许摩托车疾驰而过,她在找可以打人的武器,男人准备在下个拐角处下手,吴玲玉跑了起来,身后的脚步更加沉重急促。
“他妈的,老子跑不动了,来,我们打一架!”
吴玲玉转过身,看见的是杜晓谕的背影,他手里拿着木棍,远处的男人愣了一会,消失在了黑夜里。
“草,大晚上不回家睡觉,你吓人不。”
杜晓谕扔掉手里的木棍,同吴玲玉往家里走。
“我没带钥匙。”
“等过两天我发工资了,你拿了钱赶快走,不要你离家出走最后变成了我挂卖人口。”
“我妈死了,我爸娶了一个,每个月给我打钱,没人管我的。”
“那你不读书?”
杜晓谕沉默,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算了,算了,估计你早就被开除了,我给你说啊,钱给你了就早点回去了,你爸肯定会想你的——”
吴玲玉拖长了声音,想让走在前面的杜晓谕听清楚。
7
杜晓谕没钱了。
他把书包箱子翻了一个遍,只剩下几个硬币。
白天吴玲玉在家里睡到很晚才醒,上了夜班之后,很少画画了,杜晓谕从房间里面出来,看见阳台上那副没有画完的画:一个怪物伸手从一个女人的胃里取出了钱。
杜晓谕看懂了,他决定去偷。
第一个皮包是空的,来自一个中年男人的弯腰时漏出的口袋,他正在询问水果的价格,杜晓谕顺手取走了,没有钱,只有几张卡还有身份证,杜晓谕又绕了回去,在人群里放在了水果摊上。
后来他去了一条小街,好几家发廊门口坐着染发的不良少年,杜晓谕猜测他们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许能交个朋友,但是听到他们满口脏话的时候,杜晓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去了一家小卖部。
老板娘在柜台前数着零钱,杜晓谕在15平米的空间内反复走动,直到有人招呼老板娘出门拿东西,他迅速的将抽屉里的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等到看不见小卖部的时候,才拿出来数数多少钱,他的手才动捻了一下,就被徐源拉住了。
“还回去。”
杜晓谕回头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努力的挣脱但是没有用,徐源毫不费力的拉住了他。
“还回去。”
杜晓谕踢向了徐源的腹部,转身就跑,没走多远,就被徐源按在地上,两人扭打了起来,徐源很快压制住了他。
“多大啊,干点什么不好,快滚!”
徐源捡起地上散落的钱,转身离开,杜晓谕躺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气,依旧面无表情。
那天晚上,吴玲玉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疤,但是没有发现他口袋里多出来的钱,她看着杜晓谕脸上的淤青,一点也不担心,转身翻出了药扔在了杜晓谕的手里,坐下来继续画画。
“自己涂,过两天就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