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
“妈,我想回家了!”
“好啊!你工作不忙的话就回来呀!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妈,我是说我这次回去,就不想再回北京了。”
……电话对面的声音迟疑了片刻,继续说到:“想回来就回来吧。”
本来是平静的语气,但电话这边的郑易安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妈妈的失望。机票是两天后的,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她得尽快收拾东西、处理家当。
郑易安刚走出机场,突如其来的干燥空气就强烈地冲击着她的鼻腔,微不可察的情绪在她微皱的眉间转瞬即逝,也许是对杨城这西北一隅的嫌弃抑或只是不适应,毕竟这是8年前她为了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而离家,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的感受。往年也只有在春节期间匆匆在家停留几日,像旅客一样,像这样在盛夏时节回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在等车的间隙,她平稳了呼吸,试图摆脱在三十而立的年纪铩羽而归带来的无力感,也尽量让自己适应周围的一切,包括这恼人的气候和往来嘈杂的方言···她木然的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炎热干燥到令她烦躁,那时她还属于这里却每天都在准备着离开,离开的计划里有自己,也有……
还没来得及想到程季澳,手机的震动声就把郑易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快速接起电话与司机确认了位置,炙烈的太阳让她暗觉眩晕,正好车也到了,郑易安便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怏怏地向网约车走去。家里没有人来接她,她只能自己打车回家。“也是,又不是荣归。”看着车窗外略过的街景,郑易安这样想着。
下了车,郑易安反倒不再有刚才的无力感了,毕竟,一进家门她是父母的女儿、弟弟的姐姐,可能唯独不是她自己。郑易安这几年在北京靠码字挣钱,日子过得说不上有多好但好在能落得个自在。还没走到单元门,郑易安就看到弟弟郑乾安向微笑着向她跑来,十七岁的脸上闪耀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光芒。
“姐给我吧!”郑乾安一把抢过郑易安的行李箱,兀自向前大步流星地走去,这天气要把人晒化了,郑易安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走着,显然她自己对这次归来并不像弟弟那样期待。她努了努嘴,开口道:“爸妈在家吗?”“爸妈出去了,他们说你今天回来第一顿要吃到那些你最爱吃的菜。”郑乾安回头看了姐姐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姥姥最近哮喘又犯了,爸妈去探望姥姥了,也知道你懒得拿太多东西,就没去接你,直接去了超市。”
郑易安鼻子酸酸的,是啊,所有的心理负担可能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关于她的决定父母从来都没有置喙过,不管是当年离开,还是如今归来。
一进家门,郑易安就瘫在了沙发上,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关了几口水后,说“姥姥哮喘严重吗?我们也去看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姥姥那是老毛病了。本来计划明天我们全家去探望的,但是妈妈不放心就先去了,舅舅舅妈在照顾,你今天先休息,明天我们过去。”没一会儿,郑易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看着他所熟悉的睡相,郑乾安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郑易安再醒来,已经看到爸妈在厨房准备晚饭了。简单询问过姥姥的病情后,竟不知道该继续再聊些什么,以往回来父母还会象征性的问问她的工作,但这次父母对她的工作只字不提。厨房里的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去找郑乾安了。
郑乾安今年马上就要高三了,虽说正值暑假,但是学习也是一刻不敢松懈。看着郑易安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架上的书,郑乾安顿了顿笔,开口道:“澳哥知道你也回来了吗?”程季澳的名字郑易安不是没想过,但当这个名字从郑乾安那里听到时,还是会让她一怔。这个让她不敢想起却怎么也忘不了的人,折磨了她12年。
郑易安回了回神,问:“也?意思是他也回来了?”关于程季澳的名字郑家在他俩刚分开那段时间还偶有提起,再后来看到郑易安的受伤颇深的样子后也就不再提了,现在更是讳莫如深,即使程季澳的父母和郑易安的父母是很要好的朋友,郑易安就没在从家人的嘴里听到过和程家有关的一切,故而她也惊讶于郑乾安竟然会主动提起。
“澳哥是今年年初回来的。当时不顾程叔叔和张阿姨的反对坚持要回来工作,现在在设计院做建筑设计师。”
“你不是高中课业紧张吗?还有精力关注这些闲事儿!”
郑乾安狡黠地看着郑易安,仿佛看穿了郑易安的心口不一,继续说道:“你不在家,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想你所想,打听你想知道的……”还没等郑乾安说完,郑易安就将弟弟帽衫上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一顿揉搓,仿佛打断他的话就能打断自己的思绪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郑易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过往的所有回忆倾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