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闭眼，对我的话一字都不予理睬。
我也不急，待手中的茶凉了几分，我啜了几小口，“白兰溪，狐族灵狐支白灵类白姓第一百零六只圣狐，盛德八年，于坛宁山第一次见胡二郎，盛德九年初嫁与胡二郎为妻，盛德十年末诞下一只半妖，被胡家赶回山中，盛德十一年初，杀胡家二人，抓一人。于狐族不容，被夺走圣狐身份。”
白兰溪还是没理会我。
“狐族念着情分，没除去你，但也不愿为你所累。没了狐族帮你，你怎么可能找得到不宁？”
那狐妖霍得抬头，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不宁？”
这次换我不言语了。
狐妖被锁妖绳束缚，难以动弹，但她竟然疯癫到像蛆虫一般一步一挪爬到我面前，学凡人那般拼命磕头，声声都要嗑出一个洞来，不过三声已然见血，她却丝毫不觉得疼一般，“道长，求你告诉我，我只看她一眼，我只看一眼……”
半妖生则不宁，那孩子原来的名字我不在意，找到她的那一日，我随口便予了她这凉薄的名。半妖不容于世，又何必在意她的名字？
待地上铺满一层血，我才悠然开口：“我的四个徒弟和胡二郎在哪？”
她停下磕头的动作，犹豫开口：“不在我手里。”
“在哪？”我只问这一句。
她终于熬不住开口：“四位道人在狐王手中，求您让我看我孩儿一眼。”
“不宁你是见不得的，你手里沾了两条人命，这凡间容你不得，但是只要你交出胡二郎，我可保那半妖不死。”我片刻目光也不予她。
狐妖声泪俱下道：“二郎是我情郎，我自始至终不曾害过他，只是将他囚于我府内，好吃好喝供着。道长，我知我伤二人性命，罪该万死，可我只求见一见不宁，见完她一面，我便愿安然赴死。”
我不屑一笑，将一粒药放在离她手一寸处：“你与不宁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吧。”
“道长，求你……”她哭得凄厉，丝毫不见昔日狐族圣女的风采。
白兰溪哭到最后竟生生哭出血泪来，我只冷眼看她哭，看她将血泪哭了满脸仿若厉鬼，看她最后颤抖着手拾起地上那粒毒药，和着殷红的血咽了下去。
7.坏透
牡丹进来了，她看了眼地上狐女尚有温度的尸首，问我：“不宁呢？”
我早知她在门口听了全部，待抹去手上沾上的少许血我才回答她，“早死了。”
“你骗她！”她不可置信。
“半妖生来乱世，她死有余辜。”我忍不住解释。
“死有余辜？”牡丹冷笑，“她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因为她生而为半妖，你们便随便予她罪名。是不是凡是异类，便都要想了法子，安个罪名除去！”
“不然等她犯了命案再除吗？”我的声音也冷下来，“半妖乱世，古来哪只半妖没有沾过人命？那些死在半妖手上的人命，又该怎么算？”
“所以全部算在半妖头上，半妖是祸害，”牡丹慢慢蹲下身，来到白兰溪尸首旁，也不嫌脏，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妖杀过人，很多妖都杀人了，所以人容不得妖。”
“那我呢？”她站起身来重新看我，眼里似有泪光点点闪烁，“我也是妖，你要怎么处置我？”
“你有杀过人吗？”
“没有。”
“你有伤过人吗？”
“无心伤人怎么算？”
“无心杀人也是杀人，无心伤人自然也算伤人。”
“你有杀过妖吗？”她不答反问。
我看着她，脚下是白兰溪逐渐冰凉的尸体，“我杀的都是伤过他人性命的妖。”
“呵，谁给你的判决一个妖是否该死的权力，你的手上，沾的也是性命。”牡丹这次没有退让。
我和她一同沉默，房间里尚有血腥的气味不绝，牡丹的目光似有刀刃，我陡然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我也这么做了。
我一步跨向她，环过她的肩朝着她压了下去。
她却狠狠咬了我的嘴，一把推开我，顺手送了我一个巴掌。
“陈宇杰，你坏透了。”
我寻着白兰溪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她栖身的府邸，将被囚的胡二郎带回胡家，胡二郎眼里只有一片惨灰，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兰溪呢？”
我顿了顿，走了。
胡家像一个吃人的死宅，张着黝黑的大口，从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胡二郎几天以后还是死了。
8.事发
狐王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狐族在他治下还算安分，但这次抓了我徒弟的确实是他本人。
我那个老实本分的大徒弟，引起了狐王的兴趣，被强行囚禁于狐王府内，这兴趣不是一般的兴趣，顺带着连累了来找他的另外三个徒弟。
我一直以为狐王不近美色，谁曾想，他是喜好男色，这男色还可能只针对我那木讷的大徒弟一人。
三个徒弟我带回去了，剩下那个狐王要我卖他个面子。
我此生从不卖人面子，但是我私底下问我大徒儿他自己的想法时，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脸。于是我把他留在狐王府内，跟他说，无论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认他这个徒弟。
牡丹在骂完我的第二日照常出现在我面前，像之前那次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但我知道，我们之间横着一个鸿沟，人妖殊途，从来不只是因为偏见。
我和牡丹回到我们先前的住处，她搬进了我的屋子，我没有阻止，但是当她在当晚挑逗我的时候，我按下了她四处点火的手，沉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