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亦沉默看我，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同床异梦，两厢心事，都是不能说出来的心事。
所有的人都开始沉默，寺里最近事情其实还挺多，但是我最近脾气喜怒无常，几个徒弟都不敢轻易来找我，一般小事情就自己处理了，处理不好的几个人讨论着处理好了，我的二徒弟是个有主见的，我之前一直把大徒弟和二徒弟当成继承人栽培，如今大徒儿为情所困，二徒弟也就非常自然地接了手，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甚得我心。
弄堂里那只狗死了。
那只狗的主人也死了。
那是一个雨夜，清晨的风吹散了前半夜荒唐，牡丹一早出去不见人影，但我闻到那个老人身上的腻香，是牡丹花香。
这老人死时尚算安详，睡梦里断了气，像是疾病突发，人老了，死也就是件平常的事，但屋里妖气横陈，显得不那么正常，于是这桩案件归了监妖寺。
徒弟们上下反复求证，找不到那只留下痕迹的妖。最后以半夜心脏突停，有妖正巧路过潦草结案。
可我知道这不是巧合，我在楼里等了牡丹三日，她在第三天的半夜归来，身上带着寒气，面色确是前所未有的红润。
我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压着她一夜云雨，天光破晓的时候，我与她均已力竭。
我用锁妖绳将她的双手缚于床柱，她没有挣扎，只是笑，笑得人心凉。
我从前不懂她笑里的从容与自卑，我现在也同样不懂。我唯一弄明白的是，就像大徒弟是狐王唯一沉溺的男色，牡丹必定是我此生唯一跨不过去的劫。
9.书生
锁妖绳是先辈们传下来的东西，能捆住千年大妖，是不可多得的法宝，牡丹被束缚住，她便逃脱不了。
她或许也没想过要逃脱。
可是被囚禁的日子毕竟无聊，牡丹终于肯开口讲一讲她的故事，一个我等了许久的故事。
千年前，一朵牡丹花修炼出人形，不懂情爱，游戏人间，一时凌阜的男人都被迷得不能自已，抛妻弃子，只为得佳人一眼。
凌阜有个男人为了美色流连烟花之地，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最后家财散尽，妻离子散，那人回首看去，才惊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颓废数日，自缢家中。
凌阜来了个道士，道号华左。华左觉得这花妖手中沾了人命，执缠追杀她一路，花妖烦不胜烦，最后脱了衣给他看自己的妖丹以证清白，那道士也算有趣，硬是不肯看一眼，但到底相信她的无辜。
花妖初入尘世不懂情爱，不懂世故，华左便一点一点教她。
后来花妖爱上一个书生，书生其实不是书生，他是官家的小孩，兴起找了一个僻静地安心读书，然后遇见了花妖。
华左喜欢花妖，花妖喜欢书生。书生后来娶了花妖，华左没有离开，他选择以挚友的身份留下来陪她。
书生是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花妖是个妖，便开始对她提防，因为很久以前凌阜这个地方有个花妖依靠挖人心来吃，以此来提升功力，后来被一个道士锁在镇妖塔下。
对于那里的人来说，妖都是吃人的怪物。
但是书生提防归提防，终究还是对花妖不错。直到凌阜又开始死人。
花妖看出了书生的冷漠和戒备，但她在等书生问她，只要书生肯问她，哪怕要她找出真凶，她也肯拼上这百年修为为他搏命。
可书生没有，书生暗中请来道士拿她，将她囚禁起来。
华左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赶去书生家中闹了一顿，要书生将她交出来。
牡丹为自己绾了一个妇人发，微微抿唇，看着镜子中的我很认真的问：“华左，你知道当时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我是个好妖，你信我不会杀人。”
我对他这一声“华左”毫无反应，只是问道：“后来呢？”
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走回床畔，将被缚住的手枕在头下：“华左，我累了，明天再讲吧。”
10.煮酒
第二日牡丹将我吻醒的时候已近正午，有道言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抵从前的我绝对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纵欲至此。
我们一起用了早饭，牡丹要我亲手煮一壶酒，我应了她的要求，她与我一同小酌，然后开始讲起了后续的故事。
后来，作恶的老花妖当着花妖的面杀了书生，花妖没能阻止。
“要真被花妖剜心而死，那便可是连鬼都做不得。”牡丹轻笑。
我没有言语，又递了一壶酒给牡丹。
老花妖是当年那只被锁在锁妖塔下的妖，寻了机会逃出来，当年收了她的老道士早就仙去，她见无人能拦她，便又开始在那里剜心而活。
华左道行不够，但见不得妖作恶，为了收那妖，他与妖同归于尽了。
“华左，上一世你肯信我，这一世，你也信我一次好不好。”牡丹脸颊微红，眼里醉意横陈。
我看了她良久，在她最后昏睡过去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我不是华左。”
她眼里有一瞬清醒，然后笑着睡着了。
我将她抱回床上，吻去她眼角的泪，还是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不是华左。”
因为我绝不会容忍那个书生的存在。
华左能看着你嫁人，选择以挚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我不能。我会囚禁你，像我现在做的一样。
月余之后，我的大徒弟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和心殇，我什么都没问，只是将几日后来找他的狐王拦在门口。
狐王看着有些疯癫，眼里疲惫不堪，他说只要把人还给他，我要他做什么都成。
我冷冷睨了他一眼，转身进门。门外有禁制，没有妖能破。
可我没想到，狐王竟然去找了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