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最后一摞书抱出来的时候，日军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前堂。
他心想晚了，也来不及将这最后一摞书放进去。便匆忙地合上盖子，开始往那地道上填土。他来不及好好压实，只能跳上去在蓬松的青草地上滚了几圈。
一小队日军从前堂走进后院时，便看到一个身着长衫的人立在一院苍翠欲滴的植物中间，手中怀抱着一大摞古籍。
范文秋垂下眼，看到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梁任公文集》，他笑了笑，觉得真巧。
那是他采买的唯一一部，不做贩卖使用的今人书籍。
那是一九二一年的寒冬，他听瞿守正说梁任公先生对“打倒孔家店”的口号提出了强烈反对，顿时萌生了惺惺相惜之感。那是他唯一一次跑到了别的书店里，就为了买下一本《梁任公文集》。
此时面对着战火纷飞，百姓离苦，他突然想放声高诵，突然想操矛入阵。
他哈哈大笑，也不顾自己现在进退维谷。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突然又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辜负胸中十万兵，百无聊赖以诗鸣，谁怜爱国千行泪，说道胡尘意不平！”【2】
他高声诵完，忍不住顿足大笑：“好句！好句啊！”
此时，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口。
范文秋像风中飘零的树叶一般落到了地上，满怀的书本散在他身旁。他努力地向身旁望去，发现有几棵忍冬染上了他的鲜血，愈发显得苍翠欲滴。
在这漫天的血色中，他又想起了瞿守正。
“吾辈青年，当不畏强权，不论穷达，皆以兼济天下为己任！”
如果没有办法享受春光，就做一个在寒冬中的守望者，愿后来人可以看到繁花似锦，四季如春。
【1】引自恽代英《狱中诗》
【2】引自《梁任公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