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神明居于少原,你父皇的香火,我贪得最多。至于那遗诏,也是被我篡改的。因为她平白无故受了这些香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想来这大昭辅佐齐复。
向来只道神明在天,齐复哪里又知道什么少原?听完流光的话,他已是如窒息般怔愣着,流光却仿佛来了兴致,笑着给他讲少原有泽公,就像大昭有皇帝,少原还有古仙地——大夏……
万般说不清的心绪如巨浪翻滚着,此时的齐复竟显得有些茫然。少原,那样的一个世界,他仿佛觉得自己永远不会与它有缘。可流光呢?所有的情绪终化成了一股酸涩,或许连齐复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是有多想去看看那个少原,看看那个世界里有关流光的一切。
“所以,我父皇……”齐复强压下那道不明的艰涩,慢慢转过头来看她,“父皇他不认识你?”
流光咳了咳,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神仙是不能轻易现身的。”
闻言,齐复愣了一愣,心里发着苦,脸上却是在发笑。
几日后,齐复带着流光一起逃出了生天。而战场上的“齐复”亦大获全胜,又经了数月的激战,西漠彻底被纳入了大昭的堪舆图,齐复也终是立下了自己的君威。
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正当九月,百姓们夹道迎军,一片欢烈。
而此时,齐复与流光却仍在近京的驿馆里。他看着梳了双鬏髻的流光,不禁后退了几步,心感不妙。
果然,那流光温顺地屈了身道:“公子好。”
齐复不禁又退了数步,直撞到了后面的红柱。他尚疑惑为何流光要他去换常服,又打扮成了丫鬟的模样,流光就直起了腰笑吟吟道:“公子,我们今日去逛逛青楼窑子,如何?”
齐复一惊:“朕、朕……我可是天子!”他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
6
“小皇帝,听宫女们说今天是鬼头节呀。我在少原还没见过鬼,你带我去看看鬼长什么样子呗。”
齐复一手压着宣纸,静摹着丹青。闻言他放下墨笔,直起身来看向那正在煮茶的流光。
她边唠嗑着边手忙脚乱地揭开壶盖,一个不小心又碰倒了细炉旁的紫砂杯。那杯子“溜溜”地滚了几圈,落下了个缺口。这么多年了,流光还是不会煮茶。齐复弯身拾起那茶杯,不禁喃喃道:“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此时的齐复已然到了弱冠之年,而流光却仍是他初见时的模样,仿佛从未变过。
“什么?”流光笑意盈盈地跑上前来,“你应下了?”
“是。”齐复亦笑着回道,他的手举在半空,想要轻轻覆上流光的脸,却又还是悄然放了下来。
等齐复处理完奏折,天色已晚。两人行在大街上,只见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悬挂着香油灯,往常热闹的夜市也冷清至极。
尽管两人身后跟着许多御林军,流光还是感觉有阴风袭来,突然,一声怪异的口哨传来,流光立马跳起抱紧身旁的齐复,忙道:“小……小皇帝,我们回去!快回去!”
“好,回去。”齐复笑着摇了摇头,他轻轻回抱住流光,一脸无奈的宠溺之色尽现。
金銮殿中上奏选妃的折子早已堆了许多,今天的早朝上,那些臣子们更是不遗余力地劝齐复纳妃,甚至还搬出了数条祖宗陈规。
齐复疲于应付,刚想偏过头给王倾使个眼色,便有大臣见势跪倒在地,字句铿锵道:“皇上迟迟不愿选妃,难不成是因为国师?”
齐复脸色立变,他沉声道:“爱卿可勿要听信谣言。”
“皇上!”那大臣垂首磕地,“国不可无君,后宫尽然空虚,也不能无皇后啊!”
“恳请皇上立后!”朝堂上所有的臣子都匍匐跪地,力劝道。
齐复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才缓缓松开,他淡漠道:“若朕不允,尔等是否就要血溅这大殿了?”
历代以来,朝臣的施压都能让天子屈服,齐复亦然。他纵是九五至尊,却也是天下人之子。
齐复心烦意燥,本就勤于朝政的他近来更是如此,每每到了亥时才回福宁殿。那天夜里,齐复远远便瞧见了福宁殿门处有歪坐的两个人影,他轻轻一抬手,令退了身后的侍卫们。
王倾绯红着脸,一抬起头便惊地清醒了。他刚欲行礼,便被齐复拦下:“你们好大的胆呐。”
“陛……陛下。”王倾吞吞吐吐却无从解释,只好一个劲地往身后挡。
齐复笑着喝退了他,只见王倾身后的流光正醉眼迷离地靠在门上,她突然一把抓住齐复的下襟:“王!尽……再来!”
流光身旁的箭壶和木签还四处散着,方才两人定是在投壶玩牌九。齐复不禁一笑,他慢慢在她面前弯腰蹲下:“国师,上来。”
那天齐复在月光下背着她走了很长的路,夜已深了,他静静地穿过御花园,没有惊扰任何人。一路都很安静,安静到齐复仿佛忘了所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流光。”
那是齐复第一次唤她的名字,那是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开口说的话。
“小皇帝,”背上的流光低低呢喃着,“你再不回来……我要喝饱了。”
齐复唇畔忽然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线,他偏过头轻声引诱着她:“齐复,齐复。”
“齐复……”流光垂着头,声音如猫似的,可这猫声却挠地他心里直痒。他看着流光那清丽的面庞,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吻向了她的眼角……
十月初七,司马府的嫡长女嫁入皇宫,成为了大昭的国母。
7
此去经年,齐复依然时常和流光一起出宫去踏雪打马,好不快活。看着她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齐复不禁想起那年遇刺时,两人一起在大街上策马疾驰。
“小皇帝!”流光扬着马鞭大呼着,“我又要赢了!”
天边的火烧云蔓延出晚霞,流光玉立的身姿与赤兔驹同在黄昏中,她逆着光,笑容却灿烂至极。齐复不禁顿了呼吸……
“陛下……”王倾扶着拂尘,欲言又止。
只见十几个香盒被人端进福宁殿,流光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还未等齐复问出口,她便上前打开了那些香盒,边指边道:“这是木樨,那是沉水……”
齐复拿着书卷走近,笑道:“你这是要教我识香辨香?”
“正是,”流光用细勺挑起一点香屑,举在眼前近瞧,“不然你以后中了迷香可怎么办?”
齐复叹了口气,放下书卷无奈道:“国师,眼下朕还有件更棘手的事交给你。”
原来,这又是一年大选将至。齐复却担忧起那些秀女们的德行,便意让流光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