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我就着孙姑姑的手吞了一颗蜜饯，含糊不清道，“听姑姑的。”
孙姑姑笑得细纹都出来了，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没说话。
一月后的生辰并没有大操大办，进门后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人。
工部的日子并不好，他瘦了许多，青松般的身躯愈加挺拔，一身光华仿佛收拢，皆敛于双目中。
我控制着自己不再多看，晚宴未结束我就想离开时，黄有叫住我，暗暗指了指外面。
我顺着看去，屋顶上的脑袋可不是素阳，素阳张大嘴，做着口型。
我还未看清，怀相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陛下，这几月频发怪事让陛下龙体受难，老臣万分担忧，连月来，找寻狂悖扰乱朝纲之人，幸得陛下佑护，找到那人。”怀相起身，一字一句道，“带孙言上殿。”
孙姑姑被拖着上来，完全借由着两手被人扛着，下半身无力地在地板上拖过，长长的血迹一路延伸到了大殿中央，砰地一声被扔到地上。
黄有拉不住我，爬过了桌子，碗瓢碎了一地，我不顾形象的跑了下来，等到意识到时，我已然到了孙姑姑身旁。
鲜血还在流个不停，黄袍汲报还没碰到手里就已经满是鲜血，有什么东西涌上来，脸上温热一片。
“姑姑，姑姑。”我流着泪一声一声叫她，“姑姑。”
“此人勾结外人，当众刺杀陛下，罪犯滔天。”怀相冷冷道，“用刑后此人已和盘托出，一切都是她所为。”
怀相向我撩袍跪下，“为了陛下安危，臣以为孙言罪无可恕，请陛下下旨，格杀勿论！”
“让，让朕…考虑一二。”
“陛下！”
怀相轻喝一声，鹰隼似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其他朝臣左右相觑，绕过桌案到了中间齐齐跪下，“陛下三思—”
目光扫过因跪下而拱起的一排排脊背，背上的官服拉伸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出里面无数的肉体和裹挟的肮脏心肺来。
目光穿过交汇相撞，他的眼里盛了许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着：“朕说了，让朕考虑考虑，你们没听清吗。”
怀相蠕动双唇，似乎还想说，突然被高高吊起的尖细嗓音在殿外高呼。
“来人呐！着火啦！太极殿着火啦！”
黄有急匆匆跑进来，脸上一块黑灰，拂尘如疾风柳叶，波浪不停，“快来人呐！着火啦！”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人，趁着众人不注意到怀相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怀相面色一变就冲了出去，其他人唯他马首是瞻，自然都跟了过去。
殿内蓦然空旷下来，满盘的珍馐佳肴还在，却空空荡荡得如同没了声息一样。
“姑姑。”我轻轻推她，“醒醒，他们都走了。”
孙姑姑悠悠转醒，有气无力道：“陛下，是老奴连累你了。”
我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带您找太医，给您治好伤，我找了素阳送你出去，你会平平安安的。”
孙姑姑躺在我的膝上，费力抬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我的头顶，却始终抬不起来只能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抚摸着。
“老奴活够了，只是有些话想告诉您。”
“老奴错了，不该带您走上这条路，您和娘娘都是我的孩子。”
“您从小不怕苦，不爱哭，老奴陪着您从小公主长大，到如今漂亮的模样老奴很幸福。”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孙姑姑不舍的眼神里满含泪水。
“公主。”泪水从眼角滑入鬓间，孙姑姑笑道，“去看看山，看看水，皇宫不好，咱不待了啊。”
5
黄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抚着额头皱眉道：“别哭了。”
“陛下，您终于醒了。”听见我的声音黄有哭得更加厉害，抽噎着小步过来，“您都睡了三天了，奴才，奴才害怕。”
右手挡在眼前，刺目的阳光从拉的不严实的帘帐中进来，一室仅有的一束光，飘散着细微的灰尘。
我喃喃道：“原来三天了。”
不记得有没有答应了孙姑姑，就算答应了也不能怎样。
怀相彻底圈禁了我，在红墙为底，绿瓦为墙的金丝笼里，或许金丝雀比我更有价值。
每日所做，不过是从东边走到西边，御花园里转圈圈，如此过了几月我也就不爱出去了。外面的消息传进来的极少，大半年过去，我只知长信王如今越发壮大，大有和怀相并驾齐驱的势头，算是个好消息。
除了三月前的中秋，我也再没见过怀瑾。
这年的中秋没有往年热闹，可只要没真正开始，老百姓的中秋佳节总能热闹许多。
还未真正入夜，挂了好几日的灯笼亮起，街上很快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吆喝，少男少女同游欢乐，繁多的莲花灯一路断断续续，或多或少地从河东亮到河西。
我居高临下看着，烟火气仿佛跨过楼阁高墙，让我也沾染半分。
“真幸福呢那些人。”素阳支着下巴叹息，“哪像我们，这么大一家子，在宫里能喘气儿的就咱俩。”
我瞥了眼身后，“很快能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