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茶的手一顿,轻轻笑起来,“你还小,尚不知道这世上没有所谓‘痴情人’。喜欢一个人,这种感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他说完,又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找寻能佐证他的事实。终于,他眉头舒展,对我说:“你应该知道的,她去世时我给她送的挽联,抬头写着‘周莫其夏太太’。”
是的,莫其夏已经去世了。谁也没料到,平稳过了十几年,潜水意外埋在她体内的旧疾复发,导致她患上了淋巴系统癌症,于2017年03月25日与世长辞。
我坐在家里听着录音文件,整理着麦洵无的采访资料,忽然对他的名字产生兴趣。麦长生为何在2003年改名为麦洵无呢?
我点开网页搜索得知,2003年他与相恋两个月的地下女友分手。但我仍觉得不对,分手的那一任女友,时至今日仍与他保持着朋友关系,麦长生断不会为她背上“洵无”二字。我盯着屏幕,突发奇想,搜索了富商周启华登记结婚的日期:2003年7月20日。
那一刻,我能感到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我“洵无”与莫其夏结婚有直接联系。我忽然灵光一现,立马起身开始翻看麦洵无历年女性人体雕塑的扫图。从1999年至2017年,他一共创作了十个女性人体雕塑,其中2000年以后得雕塑作品占了八个,这些被雕塑出来的女孩,无一例外地用头发遮住右耳。
2000年莫其夏右耳失聪以后,麦洵无再没有雕塑过有右耳的女孩。
这一连串线索令我的心怦怦乱跳,一个隐秘的事实正缓缓从深海浮出水面。
我想到麦洵无挂在胸前的吊坠,他曾说过那是一段音频,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我从网上搜来他的高清图片,将那段吊坠截出来,仔细盯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瞧出来。对着电脑荧光屏,我想大概是我善于过度解读,将一系列巧合当做痴情了吧。
我按住座机电话,开始查看今日的电话留言。
忽然我的手抖了一下,想到了某个东西,赶忙掏出手机拨通莫其夏老师的电话号码,虽然现在不会再有人接听了。
听筒里穿出“滋啦”的电流声,一阵空白的沉默以后,发出“咔嗒”一声响,紧接着传来莫其夏生前的声音“你好,我是莫其夏,现在不方便接听,请留言。”
我将这句话录下来导入电脑,打开了它的音频图。
麦洵无不愧为最顶尖的雕塑家,由他亲手雕塑的那枚吊坠,那长短不一的繁杂波纹,被我做成图片,小心叠在莫其夏电话录音的音频波纹上。两者竟然不差毫厘,百分之百地重合了。
重合的部分是“莫其夏”。
麦洵无将“莫其夏”刻出来,永远地挂在胸口。我能想象到莫其夏去世后,麦洵无才终于有勇气,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明知无人接听,他也想打过去,偷偷地隐秘地听她最后的声音,并刻下来,永远放在心头。
“您为什么始终不结婚?您是否在等待什么?”我曾这样问他。
那时的他低头一笑,是这样回答我的:
“他们都说我的心是块顽石,那就当我在等大石开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