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问这种问题。怎么不直接问我他家旅馆有没有住上鬼。我的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我说不出话,心脏在疯狂地加速跳动,我恨透了这种情况,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就只有八岁。
之后我们无话地走到了我家旅馆门口,他扯出一丝微笑。
“我觉得我爸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俩现在每天半夜都会跟着那个阿姨一起上森林,然后赶在天没亮的时候回来。”
叮铃——
妈妈推门出来了,我的脸颊上多了她温暖的触感,这股温暖触感促使我说出了反话。
“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好的,你快回去吧。”
贝拉离开的那一天,她就站在我家旅馆对面,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经病,叫我们别去理会就行。
贝拉的离开,似乎把镇子里的冬天彻底带走了。
但是她走了,还留了两个“她”,那就是马力的父母。自那之后我们两家的沟通越来越少,马力也又上起了学,如果视而不见一些原本能见的东西的话,我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最初正常的怪异状态。
妈妈临近生产的时候,我向学校里请了两周的假。
话说九个月的肚子也太可怕了吧。我用手指在妈妈的肚皮上轻轻地滑来滑去,忽然妈妈的肚皮里好像有人在踢,正好踢到了我的手指,吓得我立马缩了手。
“别怕,这是你弟弟在和你互动呢。”
“你们以后会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吗?”
妈妈忽然乐得不行,把爸爸也给呼唤了过来。
“你猜你女儿刚刚问我什么。”
这时妈妈朝我眨了眨眼,她拉着爸爸的手和我的手一起放在她鼓得可怕的肚皮上。
“不会的,永远不会。”
还在妈妈肚皮里的弟弟又踢了一下我的手掌,像是在和我击掌盟约。
医院里的魂实在是太多了,但只要我假装没有见到他们,他们也自然不会注意到我。医院里的魂大部分是新魂,会散发出大量悲伤的气息,和他们仍然在世的亲人站在一起,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的身体一起哭泣着。
妈妈的身体情况忽然不乐观,我无法想象我脸先前还红润的母亲,居然到了下午就开始脸色发白,那仪器忽然间快速地滴了起来,我和爸爸还没有缓过神,妈妈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里你们不能进去,有消息会人来通知你们。”
“妈妈会死吗?”
抖动的腿忽然停住。
“不会。”
接着那腿却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灯,想到了我曾经对马力撒的谎。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相比于爸爸的焦灼,我反而显得很冷静,因为当时的我仿佛置身事外,像是第三人视角来看这场事故。事故?是的。
“呜——!啊——!”
是弟弟出生的啼哭声,爸爸把我立马放下的那一刻我都没有站稳,出来的护士通知我们。
“孩子母亲还有最后一口气,你们去换身衣服再进来。”
护士的话语里有一丝悲伤,那种悲伤的气息实在是太常见了。于她是,于我不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感受的身体里流通的血液和我冰凉的四肢。
刚进手术室门,我就看见了里面有黑压压的满屋子的魂,他们都围绕在妈妈和正在啼哭的弟弟身边,我站在门口全身颤抖着进去,看着那些医生护士沾到血的手套和衣服,那瞬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生产后只剩下一口气的妈妈,躺在那张冰凉的手术台上,除了眼睛和血是红色,其他地方都只逐渐的剩下了惨白。
“庆林。”
我将妈妈想要伸出的手握住,我俯身将耳朵凑近妈妈的嘴唇。
“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她的手温温的,那么漂亮的指甲现在变得一点光泽都不在了,那乌黑浓密的头发却还是充满着生机的样子。
“妈妈一直都相信你说你看到的那些东西,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能让你好过一点,总是去问你那种事可能会让你更加难过吧。”
我的眼泪斜斜地从我的面颊路过滴落在了妈妈的脸上,和她的泪水渐渐融为了一体。
“以后要和爸爸还有弟弟好好生活。”
她或许还有想说的话,我也还有话想要说。比如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一起登上过那片森林,比如在我那些害怕得躲在被子里哭的夜晚,比如我从来倔强得不愿意表达对她的爱意。
妈妈被护士蒙上了白布,告诉我们要节哀。
人死了之后究竟会去到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妈妈的魂。我能看见那么多我不想看见的东西,却没办法找到我最想见到的妈妈。
妈妈去世的消息在几日内就传开了,我在旅店的二层照看着弟弟。
他真的好烦,一直哭个不停,他的四肢越是胡乱地有力地踢得起劲,我就会想起妈妈垂死和被蒙在白布下的样子。
奇怪的是围绕在我家身边的魂好像在一夜之间散去了,我小小地舒了口气,但仍然非常低迷。
我经常一个人起个大早,学着妈妈那样散着步,有时候也会往林上爬一爬,但是再也没有登顶过,林里大自然的感觉让我的心变得宁静,有时候我也会坐在那台阶上,看着妈妈曾来来回回走过的道路,直到爸爸叫我吃早餐。
我曾经以为我会一直那么的伤心下去,也没有想过未来的日子到底应该怎么过。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走,弟弟也长大了很多。生活从妈妈死去之后就变得非常无聊,虽然妈妈在世的时候我也没有和她做过什么有趣的事,可是她本身的存在就是那么重要。
一日放学回家,爸爸抱着弟弟很难得的在路口等我。他递给我一支冰淇淋,软趴趴的肯定化了很多。他也在这里等了一阵了吧。